《豪门老祖宗无敌快乐[古穿今]》作者:鸦瞳 文案: 桑怀柔是大雍最嚣张的长公主。 她与首辅裴源明政见不合,八字不合,走哪打哪,典型天生宿敌。 忽有一日,两人被追杀时,桑怀柔穿成了桑家后人。 婚礼现场。 看着面前小姑娘头顶白纱,手拿捧花,仙女落泪;四下纯白一片,宾客满堂。 桑怀柔:敢问,这是死了哪家大人? 新郎咆哮:这他妈是婚礼!! 哦,大婚嘛,桑怀柔晓得。 作为长公主不能小气,她掏了半晌,递上一块玉佩。 桑家大少接过一瞧,连忙飞奔着捧给爷爷;桑家老爷子惊得直接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娱乐头条》:震惊!某S姓豪门认回失散亲孙女,掌权人大喜过望,截肢的双腿当场长了出来! 桑家大院里。 老爷子:老祖宗,我做了半年噩梦,您可算来了!明德第五十六代嫡长孙给您磕头了。 桑怀柔:老胳膊老腿的,免了免了。原来是十四弟一脉。 桑怀柔很快爱上了这个世界的奶茶烤串麻辣烫可乐鸡翅爆米花…… 直到,她发现桑大少的小娇妻竟是裴家后人。 桑怀柔皱眉:裴家?狗的很。 同一时间,裴家别墅。 小儿子闭目在摇椅上休息,老子站在一边恭敬泡茶。 裴源明睁开眼:桑家,不可信。 两位家里横行霸道的大爷终于见了面。 桑怀柔:你?裴家老三? 裴源明勾唇:没规矩,得叫小叔叔。 又名《救!真千金是穿来的老祖宗》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欢喜冤家 古穿今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桑怀柔 ┃ 配角:求收《清穿之团宠二十四阿哥》 ┃ 其它:求作收 一句话简介:专治不服~ 立意:家族传承的凝聚力与向心力生生不息。 第01章 “赔钱货,一来老子麻将准输。” 桑权骂骂咧咧瘸着右腿,“嘭”地一声甩上防盗门。门轴合页早已生锈老化,撞在墙壁上,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桑怀柔被这声响一搅,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 天花板已经发霉鼓了包,白灰扑簌簌落在床上; 墙壁上蔓延着渗水后开裂的缝隙; 正对床尾处,只有一张带着镜子的老式化妆桌,桌下堆满了纸箱易拉罐。 这屋子没有窗。 借着一点自然光,桑怀柔勉强看清镜子里那副稚嫩的面容。 小山眉,丹凤眼,朱唇圆润,秀挺的鼻梁侧点着一颗痣,让整张脸在明艳飒爽之余,又多了一点灵气。 这张脸,像极了她豆蔻之年的长相。 桑怀柔无奈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没回去。 距离她来到这个奇怪的世界已经过去三天了。 这三天,伴随着体力恢复,记忆也零零星星归位。就在刚刚,桑怀柔甚至想起了关键点。 有人暗杀,她……流了很多血…… 她垂眸,审视这副瘦弱的小身板。 衣袖遮掩下,布满了拳脚淤痕,唯一一处明伤在额角,见了血,瞧着像是狠烈的撞伤。 可以确定,这不是她那副受过刀伤剑伤的身体。 桑怀柔心中隐隐浮起一个猜想。 莫非,她死了? 成了孤魂野鬼?像话本子那样借尸还魂了? 想到她身为长公主的最后一瞬,桑怀柔叹了口气。 她确实应该是死了。 正月里头,刚过上元节,她带人埋伏在裴源明的小外甥下学必经之路上。 裴源明是她的老对头了。 他们年少一同在学宫读书,后来又自请入黑鸦军,与将士们同吃同住,裴源明一路跟她唱反调,却成了大雍一品首辅。 那日,她刚在朝堂上吃瘪。 无意间,听到公主府老奴“正月剃头死舅舅”的说法,鲜衣怒马,带人风风火火堵了裴源明的外甥。 小孩儿刚下学,正愁先生的经义作业,桑怀柔二话不说勾勾手指,把人头发剃光了。 小外甥哇哇哭,满口“爹娘要打板子了”。 桑怀柔呢,就一个字,爽。 她美滋滋地脑补了裴源明一百种猝死现场,大手一挥,打道回府,半道就撞上了裴源明本人。 裴大人刚从宫门出来,只瞧见长公主一身红衣坐马上,眼神里满是得意。 难得瞧见她有个好脸色,裴源明忍不住又逗了两句。 这可好了,桑怀柔胜负欲一下就窜起半米高。 两架马车并驾齐驱,一直辨到横空跳出一群蒙面刺客,冷箭匕首齐出,看样子誓要取两人项上人头。 桑怀柔一向自诩不输男子。 她父皇在世时,也因此特许她出入军营,学排兵布阵之法;母后临去前,把小十七这个太子交到她手上,让她小心诸多皇子; 她是强大的,值得信赖的那个。 然而,即便是十八般武艺,三十六般精通的她,也还是败给这种阴沟里的招数。 看着身旁替自己挡了一箭的裴源明,她奄奄一息:“告诉你一个秘密。” 裴大人还有心玩笑:“公主是要以身相许?” “……不是。正月剪头,真的死舅舅。” 桑怀柔很快从这段丢脸的死亡回放中抽出神来,摇了摇头,视线落回到身下—— 屋子占地最大的硬木板小床上。 薄薄一层床褥上,铺一条洗得发白的破洞花床单。 环境简朴极了。 但她知道,这床板缝里,藏着几张这个地方通行的银票。 关键时刻,这可是救命的东西。 她悄无声息查看过床褥下藏着的粉红色票子,重新盖好,站起身来。 一瞬间天旋地转,头又昏又沉,浑身乏力,她不由腿一软栽倒在地上。 桑怀柔想到师父曾说过的话。 “江湖中不乏仇视朝堂之辈,出门在外,不学一手制毒,你迟早要栽个大的。” 难道真让说中了? 她从来没有害人之心,但或许,也该为了自保,分辨得出毒才对。 桑怀柔自我检讨过后,开始想出路。 现在的情况,她被刺后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换了身体,内力也一并消失。 一切都指向她借尸还魂了。 而原身这一身伤,恐怕同样是糟了贼人加害。 桑怀柔坐在地上沉思,进了门就摔摔打打的桑权跛着右腿过来,不耐烦骂道:“睡睡睡,跟你那赔钱的妈一个样,老子养头猪还能杀了卖钱呢!没看到我回来了?赶紧起来做饭去。” 桑怀柔垂下头。 这便是殴打原身的贼人。 三日的接触,让她探查明白,这个贼窝还有一个同伙,是个喜欢歇斯底里的中年妇人。 桑权这头骂完人,顺道打开了电视,音量过大的购物频道震得人耳朵发麻。 桑怀柔听着这声音,拢了拢眉头。 对,这两个人还会邪术。 他们能把无数人关到那个小盒子里表演,还能凭空点灯,生火,私造冰室,甚至,盥洗室里还有一个能生出打着漩涡的无尽之水的神器。 那东西,他们称为“马桶”。 桑怀柔来的第一天,惊奇地偷偷使用了四十三次。 她断定,这里不是大雍境内。这人着装怪异,或许是关外来的密探。 桑怀柔脑内风暴,开始分析局势。 第一,现在这幅豆芽菜身板,胜算太低; 第二,还没搞清楚贼人的目的。 她决定先按兵不动。 按捺,对于嚣张刻在骨子里的桑怀柔来说,简直太难得了。 需要写进史书的那种。 可怜的桑权对此一无所知,还一瘸一拐地照往常一样骂着便宜闺女。 “做个饭磨磨唧唧,不就是摔了一跤,矫情什么!赶紧起来,看看厨房还缺什么,去对面菜市场买好,再来八两五花肉,炒两个下酒菜。” 桑权说完,进了卧室,隐约传来翻箱倒柜的声响。 “臭婆娘,耽搁了老子赌钱,还把酒藏了,等回来老子打不死你。” 他的同伙快回来了。 偷听墙角的桑怀柔更坚定了蛰伏的策略。她虚弱地走出房间,摸索进左手边的推拉门内。 油盐酱醋,锅碗瓢盆,这里就是膳房。 桑怀柔走到水槽边,碗筷油腻腻地垒成一座小山,她打开水槽旁的冰箱冷藏室,只有一把小青菜。 这头,桑权拎着酒瓶酒盅从卧室出来,就看到桑怀柔大将似得坐在客厅沙发上,那姿态气度,让桑权怔了一瞬。 半晌,他踉跄着骂:“坐着干球,叫你买菜买肉听不见?” 桑怀柔伸手:“银子。” 桑权怒了:“钱钱钱,就知道钱,娘俩一副德行,都是赔钱货!昨天不是刚给她的生活费!” 桑怀柔皱眉,她母后早已作古,但在世时,与父皇却是万事有商有量。 从前,她不懂事,觉得他们是琴瑟和鸣,神仙眷侣,后来明白了,就父皇后宫那些勋贵出身的娘娘们,也够她母后喝一壶了。 哪里有什么和鸣,不过都是母后迁就罢了。 桑怀柔最厌恶这种自己没本事,只会看轻女子的人。冷声道:“你给她的钱,怎么能飞到我手里?” 桑权一哽:“你鼻子下面长来出气的?不会问她要?” 三天的时间,足够桑怀柔摸清这两人的抠门性格,每回要钱都能吵出十个人的动静。但是,当着桑权的面,那女人因为害怕,一定会掏钱给她。 桑怀柔淡然:“所以我坐这等她回来,要钱。” 桑权气得差点被送走:“奶奶的……她不回来老子还吃不上饭了?” 桑怀柔默认。 桑权气急了,倒豆子一样叭叭叭地嘲讽起来。 “还真以为姓桑就能当个大小姐了?” “也不看看自己这副德行。” “老子告诉你,人家桑家本家那是首富,可压根不认你这号穷亲戚,你也就是洗衣服做饭伺候人的命,趁着你老子有口酒喝心情好,老老实实干活去!” 桑权气得火冒三丈,伸手就来抓她头发。 桑怀柔虽没了内力,十几年的内外家功夫已经刻在记忆深处,惯性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发力,四两拨千斤地扭转了桑权的力道。 桑权顿时重心不稳,瘸着腿倒在地上。 桑怀柔居高临下:“你说桑家?” 桑权四仰八叉气道:“桑家怎么了?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老子也姓桑!是你一个户口本上的爹!我看隔几天不揍你一顿,你就浑身皮痒是吧?” 姓桑? 桑怀柔困扰的蹙眉,觉得此事不简单。 她重新看向桑权。 因为摔倒,他裤腰上拴着一的根红绳漏了出来,编成简单的同心结,尾端系着一块圆形獬豸玉佩。 桑怀柔眼熟极了,上去一把捏住獬豸。 这不是她的长公主玉佩吗?这还是父皇特许她出入军营,开设公主府,拥有府兵时所赐。 桑怀柔眯眼问他:“这什么?” 桑权被自己的便宜闺女紧紧拽着裤兜,挣扎不开,觉得离谱极了。 “这,这他妈是祖上传下来的,老祖宗还是位长公主,值钱着呢……咳咳,老子还没死呢,你就想抢家产,反了你……” 桑怀柔:? 老祖宗? 她未婚未育就死了,哪来的这种龟孙儿? 这还不得大义灭亲。 桑怀柔抓住玉佩,跟桑权对峙半晌,最终还是撤了手。 桑权一个趔趄又躺在地上。 桑怀柔颇为遗憾:“行吧,让你先替我拿几天。” 是不是后世桑家儿孙,还有待查证。 桑权一口气吊在半空,狂咳不止。 这便宜闺女脑袋出问题了吧?竟然敢光明正大咒他早死。 桑权琢磨,是不是三天前那一推,撞到墙上摔狠了? “当家的,我刚去买了条鱼,让那死丫头烧给你……” 齐若楠喜气洋洋开了门,进来就看到父女俩一个手撑膝侧坐着,一个仰面倒在地上,画面非静止,但就是没人动。 齐若楠鱼都不要了,哭哭喊喊小跑过去。 “哎呦当家的,你咋的躺在地上……死丫头,你爸摔倒了也不知道扶?安的什么心思!” 看着眼前唱大戏一般的夫妻,桑怀柔叹了口气。 她是个嚣张的讲理人。 万一真是借尸还魂,对人家原身的父母,就得温和一些。 于是,桑怀柔轻咳一声,坐在沙发上,问地上夫妻二人:“今晚吃什么?” 瞧着好像大理寺审犯人。 更欠了。 桑权没好气答:“红烧肉,再炒两个下酒菜。” 桑怀柔点点头:“给钱。” 桑权还没来得及搭腔,齐若楠抢先一步道:“你叫院子里的人评评理,哪家的姑娘像你这么白眼狼,我们好吃好喝供着你,你竟然这样对待老人,还有没有天理了!” 桑怀柔就没见过嗓门这么洪亮的老人。 齐若楠哭哭啼啼半晌,还是桑权吼了一句,才抠抠搜搜递了点零钱给桑怀柔。 桑怀柔也不多话,接了钱起身,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取了一顶黑色棒球帽戴好,顺手把门后面的桃木剑揣着,挥了两下,雄赳赳气昂昂出了门。 大门“嘭——”一声巨响。 齐若楠率先回神:“当家的,她……菜市场揣着桃木剑干啥?” 桑权:“你问我我问谁!”反正脑子多少沾点。 第02章 桑怀柔揣着桃木剑下了楼。 水电小区是八十年代留下来的老式家属院,一共六栋,呈半包围式排列在大院南北和东面,桑权家正是朝西的6号楼。 桑怀柔走走看看,正处于对什么都感到新鲜的阶段,光看还不行,掏出桃木剑戳了戳楼体外立面。 嚯,够结实。 若是师父知道,百姓竟然有这么好的房子可以住,怕是又该耍起酒疯大哭一场了。 桑怀柔正在心中感叹,身后传来一道苍老又温和的声音。 “小柔啊,奶奶好久没见你出来了。你爸妈说你摔了一跤,卧床在家养病,怎么样,都恢复好了?” 桑怀柔顺着声音回头,一位头发花白,身材矮小的奶奶牵着小孙孙刚从楼栋出来。 这应该是跟原主关系还不错的邻居。 本着说多错多的想法,桑怀柔扯开嘴角笑了笑:“差不多了,谢谢奶奶关心。” 田奶奶原本笑着正点头,目光触及她拄在墙上的桃木剑,不赞同地叹气:“别骗奶奶了,伤的是腿吧,瞧你这出门都得拄着,你爸妈怎么能叫你一个人出来。” 桑怀柔尴尬收剑:“没有,这是我戴来防身的……” “你不用解释,奶奶明白。”田奶奶是真心实意担心桑怀柔,连小孙孙在地上打滚都没注意到。 桑怀柔虽然无奈,眼神却是温柔许多,蹲下身把小孩儿拎起来站好,一边拍他身上的土,一边道:“奶奶您去哪儿?” 田奶奶看着她衣袖一滑,露出半截小臂,上面几道青紫色的淤痕,顿时明白了。 老人家没戳破,依旧笑着:“这不是下午有减价菜,带着桐桐去市场转转。” 桑怀柔不好意思道:“我也是去买菜。要不,一起吧?” 田奶奶本就想照拂她,心里把桑权夫妻俩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个点菜场可挤了,你这身子骨能行吗?” “您放心,不会逞强的。” 桑怀柔挽个剑花,桃木剑重回腰间锁扣上,田奶奶这才半信半疑的答应了。 老城区这一带烟火气重。 虽然整体都被纳入了城中村改造项目,计划落实只怕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因此,大家伙默契的不提这事,日子该过照过。 出了大院门,扑面而来的现代市井生活让桑怀柔吃了一惊。 小商小贩临街摆满了摊,把这片居民区串成一条线;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琳琅满目的吃食,香气和热乎气一起涌来,直让人咽口水。 田奶奶爱怜道:“奶奶给你们买一份鸡柳,还有那个烙的柿饼也好吃。” 桑怀柔连声拒绝摆手,桐桐激动地欢呼雀跃。 田奶奶抬脚已经走过去了:“年轻人别想那么多,开开心心,吃得好睡得好,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像奶奶这么大年纪,想吃都没这个口福了。” 这话在理,桑怀柔没再拒绝。 摊主的手脚很是利索。 热油炸过的鸡柳色泽金黄,撒上一层火红的辣面,被装进小袋子里递给桑怀柔。 田奶奶忙道:“快尝尝。” 桑怀柔眼观六路,学着别人的样子,用竹签扎一只鸡柳咬进口,惊喜和对食物的满足顿时从眼中流露出来。 外壳入口酥脆,内里肉质香嫩。 连辣面里也藏着诱人的香,后劲十足,吃得桑怀柔吸溜吸溜,欲罢不能。 田奶奶高兴地合不拢嘴,拉着两个小朋友,一路又往烙柿饼的摊位跑。 桑怀柔这回先下手为强了,抢先掏出齐若楠给的几张零钱付了款。 田奶奶急了:“跟奶奶客气什么,这是你买菜钱,回去怎么跟你爸妈交代呢。” 桑怀柔浅笑:“礼尚往来,应该的。” 至于买菜嘛,齐若楠抠搜,给的这点钱都不一定够买,她都看好了,刚才大院里公厕旁长着一种野菜,她跟着师父学医辨草药时吃过,味道不错。 就是这茅厕边的,可能风味更甚。 管他呢,反正她不吃,谁爱吃谁吃。 摘一把回去糊弄得了。 桑怀柔是个打定主意就会坚定执行的人。 田奶奶一瞬间感受到小姑娘身上散发出的气势,也没多说,心里盘算着待会买菜,顺带着分这孩子一点。 烙柿子饼桑怀柔倒是吃过,这东西出锅很快,趁热最好吃。 桑怀柔递给田奶奶和桐桐后,自己吹着气咬了一口,眼前一亮。 薄脆的酥饼里满是柿子香味,但让她惊叹的还是这世界的面粉。细腻,干净,不含一丝杂质,甚至她昨天还偷偷翻看了家里的面粉袋子,白得比珍珠磨成的粉还白。 三人边吃边走,桑怀柔忍不住问:“奶奶,为什么现在的面粉能这么白?我以前……见过都是黄色。” 田奶奶乐了:“傻孩子,小麦是黄的,磨出来的面当然会发黄。添加剂加进去,才变成现在的白的。” “其实啊,还是自然的好。”田奶奶忍不住叹惋。 桑怀柔似懂非懂点点头,看来这里的东西也不都是全好。 丰源生鲜市场就在马路斜对面,一进去,桑怀柔就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 老菜场的摊位逼仄,卫生环境也差,经过一天的买卖,地上到处都是烂菜叶和果皮纸屑,加上通风不够,夏日里发酵的气味一绝。 桑怀柔甚至看到苍蝇反复在一块猪后腿上爬行,老板和顾客却熟视无睹。 市场太吵,田奶奶凑近大声问:“小柔啊,你妈有吩咐买什么吗?” “八两五花肉。”桑怀柔没打算吃肉,报得很自然。 眼瞧着肉摊人多,她索性建议道:“奶奶,我们先去买菜,回头出来我再割肉。” 田奶奶点点头,往前一瞅全是人,哪里有落脚的地方。 桑怀柔吃了热乎的东西,竟感觉恢复了不少力气,麻溜将桐桐抱起来,右手抽出桃木剑开道。 田奶奶:“……” 呃,原来小柔这桃木剑是这么用的。 桑怀柔提前问好了田奶奶要去的摊位,到了地方,主动当起了传话筒:“老板,要半斤黄心土豆,两个西……红柿,还有几个小米……辣椒,两根茄子,一把西芹。” 磕磕巴巴报完这些从没听过的菜名,她好奇地指着菜摊上的瓜问:“这瓜甜吗?” 老板娘忙得恨不得化身三头六臂的哪吒,抽空扫了一眼,嘴角一抽:“好姑娘,苦瓜咋个甜嘛。” 周围几个大妈全笑起来,说起自家闺女韭菜小麦不分,这姑娘还算好的。 桑怀柔嚣张接话:“我能分得清小麦苗和韭菜。” 还挺骄傲。 一群人又笑开来,摊老板给田奶奶的菜抹去三角钱零头。 田奶奶瞧着桑怀柔什么也不买,问道:“小柔啊,你妈没说买点什么菜?奶奶买多了,分你几个吧。” 桑怀柔摆摆手:“不用,我就买肉就行。” 又陪着田奶奶买齐了鸡蛋和鱼虾,桑怀柔反向开道,往门口的肉摊挪。好不容易挤出来,猪肉摊这会儿却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田奶奶扯了一位老相识:“哟,这怎么了?” “啊哟,两口子打起来了,男的有刀,就是平时剁肉那一把,锋利的很呢,都没人敢上去把人拉开。” “这怎么拉嘛,人家夫妻俩的事,外人不好插手。” “就是,还是老夫少妻。” 田奶奶皱眉:“那报警了吧?” 没人应声,田奶奶看不过眼,掏出手机凑近了:“出来没戴老花镜,小柔啊,你来看看这个……人呢?小柔?” 桑怀柔听到有人持刀打架时,就一声不吭钻进了人群里。 把桐桐放在奶奶身边,少了负重,她整个人都灵活了许多。左躲右闪进了人群,桑怀柔终于看到摊位里的景象—— 女人半趴在地上挣扎,男摊主正骑在她身上,用擀面杖狠命抽打她,另一手则架着刀防范众人。 “卖肉就卖肉,刚才那男的来为什么要对他笑!说啊!” “你说,是不是跟他有私下联系?” 说什么夫妻打架,打架是有来有往,面前这分明是女人单方面挨揍。 桑怀柔冷笑一声。 下一瞬,众人就看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姑娘抽出桃木剑,飞一般单手一撑,越过摊位,三步上位扑了上去。 人群一阵惊呼。 摊主反应很快,骂了一声“狗拿耗子”,举刀迎了上来。 木剑对屠夫刀,简直是以卵击石,有男的看不下去,也笨手笨脚翻过肉摊想来帮忙。 “咚——”的一声响,嗡鸣震颤,桃木剑发出木头开裂的声音。 摊主冷笑,一扬手,杀猪刀的刀身却从木质刀柄处断裂,砸在地上。 现场愣住了。 直到有人大喊“愣着干什么,还不如个小姑娘”,几个男人才手忙脚乱上去制服了摊主。 桑怀柔被围在肉摊中心,作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丝毫没有压力。 她蹲下身,威势逼人道:“我买八两五花肉。” 众人:“……” 见没人回应,桑怀柔摸出齐若楠给的零钱,数够了数,拍在桌上。然后转身对着肉一挥剑。 肉割好,过了称,不多不少正好八两。 桃木剑也终于撑不住,裂成了两半,断在地上。 桑怀柔没理会围观众人的搭讪,拉着田奶奶便折回小区。 田奶奶感叹了一路,桐桐也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对此,桑怀柔拍拍胸骄傲道:“奶奶,我可是天下第二剑客的徒弟!” 田奶奶笑的有牙没眼,连忙保证绝对保密。 跟田奶奶分开,桑怀柔又折回去公厕边,挖了一大把野菜,装进猪肉摊顺来的塑料袋里。 她做菜的手艺一般,军营里练出来的,属于果腹的水平。但有了齐若楠那一堆瓶瓶罐罐调料的加持,倒也勉强及格。 这么想着,桑怀柔敲门,齐若楠一边开门一遍抱怨:“买个菜这么久……什么东西这么臭!怎么一股屎味?” 桑怀柔勾唇:别急,待会你就真香了。 第03章 桑怀柔一笑,齐若楠就觉得这丫头揣着什么鬼主意,狐疑地打量半晌,桑权屋里一声吼,才打发人赶紧去做饭。 老家属楼的厨房够敞亮,窗户几乎占了半面墙。桑怀柔一进门,发现水槽里的小山已经被清理了。 想必又是桑权指挥得当。 桑怀柔把野菜和小青菜泡进洗菜盆,水开着一冲,掐了根,就算淘洗完成捞出来。 黑鸦军里,边塞的沙子就着大米吃都是家常便饭。 这点小磨砺,他们桑家子孙不在话下。 两个菜在案板上绿成一片草原,水池里的活鱼游得悠闲自在。 桑怀柔拎着菜刀,稳准狠地一把抓出鱼,搁在案板上,没等那鱼扑腾,一个刀背上去把鱼给拍晕,随后刮麟,开膛取内脏,抹好黄酒,鱼肚塞入葱姜,轻松上锅。 清蒸鲈鱼简单,肉她可就不行了。 她扫了一眼橱柜边,一小袋封好的梅干菜正乖乖躺在角落里,惊喜地取过来,拆开闻了闻:“不是梅菜,不过用来做个扣肉也行。” 这是她唯一拿手的肉菜。 还是跟随师傅游历到南边时,学的当地本土菜色。 将肉切好,倒入沸水,加料焯好出锅,这个间隙,梅干菜用温水已经泡软,她麻溜给肉上了酱色,再入热油锅中火炸出锅,放凉。 肉放凉,梅干菜和葱姜豆豉也已经炒好了,将肉切片和梅菜均匀放入老碗,上锅蒸,还顺带着热了米饭。 做完这些,清蒸鲈鱼好了。 桑怀柔喊了一嗓子,齐若楠匆匆忙忙赶来,一把抢过盘子端走,还催道:“快点,这么半天还没做好,你爸吃完鱼你最好能出锅。” 桑怀柔淡然看她:“要不你来?” 桑权不爱吃齐若楠做的饭,觉得倒胃口。 齐若楠自知理亏,撇了撇嘴,嘟囔着“现在就学会呛人了”,甩上门出了厨房。 两个青菜很简单,桑怀柔做好,梅菜扣肉还得再蒸一会儿,桑怀柔靠在一边发起呆来。 刚吃过的鸡柳和柿子饼已经消化掉了,她苦巴巴揉了揉肚子,不明白现在的自己怎么变得这么能吃,总觉得吃的越多,力气就越多,甚至是转化成无穷的内力。 只有桑怀柔自己知道,她有多想恢复内力。 不管是为了自保,还是尽全力回去大雍,完成父皇母后的重托,让十七弟能平安长大,平稳掌权。 这三天,她虽然嘴上不提,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担忧这个年幼的太子弟弟。 她死了,她该怎么办呢? 那些暗杀她的人会不会也对十七弟动手? 裴源明若是还活着,会不会恼羞成怒,给十七弟在朝堂挖个大坑? 以及,那些暗杀的人,到底是谁派来的? 从前,她觉得裴源明就是那个野心最大的老狐狸,皇室这些闲散王爷反而不值一提。 但如今,她却是真的看不懂裴源明了。 梅菜扣肉的香气很快传入鼻中,打断了她的一腔沉思。 什么忧愁在美食面前,通通都得烟消云散。 如果没有,那就还不够好吃。 桑怀柔很快哼着阵前曲,利落将米饭装碗分成三份,两碟绿菜和梅菜扣肉也分批端出去上了饭桌。 桑权先是闻到香气,一看梅菜扣肉配米饭,顿时来了兴致。结果再往桌前挪近了一瞧,好家伙,就两盘绿的。 桑权开始拍桌子:“让你买下酒菜,你买的这是什么!” 桑怀柔入座,分好筷子:“野菜呗。” “那这个呢!” “小青菜呗。” 桑权生气了,他问的是菜名吗,他分明是在质问! 是质问! 桑怀柔看老头马上要吐血的样子,不逗他了:“给的那点钱能把肉买回来就不错了,还想要菜,这野菜都是我从别人那抠来的。” 整个大院一把屎一把尿养起来的野菜,一般人还真抠不来,也轻易上不了饭桌。 桑怀柔想着,绕过凉拌的野菜,夹了一筷子梅菜和扣肉。 嗯,味道不错。 她一本满足。 桑权死命瞪了齐若楠一眼,齐若楠弱弱搓手想张口解释,却被桑怀柔打断:“再不吃,我可以三碗米饭干完扣肉。” 话音落,对面夫妻俩果然不说话了,连忙一人一勺铲了扣肉铲梅菜,末了还要加一勺汤浇在米饭上。 不得不说,这闺女虽然撞了脑子,变得十分可憎,但做饭的手艺却越发精进了。 桑权看着桑怀柔,满意地点点头。 桑怀柔忙着埋头扒饭,压根儿没理他。 许是觉得尴尬,桑权夹了一筷子凉拌野菜,吃进口才发现意料之外的爽口酸辣。他开口:“这菜不错,味道带劲儿,就是……后味总觉得蛮熟悉的。” 桑怀柔眼皮一抬:“吃饭,食不言,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这气势,把大家长和大将军的作风混搭起来,倒让桑权愣了。等他反应过来,桑怀柔一勺扣肉又在埋头扒饭,气得桑权连吃五口野菜。 对此,桑怀柔表示:“爱吃就多吃,适合你们。我吃小青菜和扣肉,梅干菜就行。” 想得美! 桑权和齐若楠连忙开始抢梅菜扣肉。 一顿饭吃得像是两军交战,饭后,桑怀柔没收拾碗筷,直白道:“我不爱洗碗,你们来。” 齐若楠正想发火,谁知道桑权今天抽的哪门子疯,竟然帮她说话:“她不爱洗碗你就去洗,整天什么活不干,白吃老子的,小心老子再收拾你!” 桑权就喜欢嘴上吓唬齐若楠,谁让她就吃这一套呢。话没说完,人都溜进厨房去了。 眼看着桑权吃饱喝足就躺在沙发上,一边剔牙,一边看什么武林风比赛,桑怀柔摇了摇头。 就这生活习惯,用不着她大义灭亲,这人很快就能作死自己。 她再懒得搭理,从阳台翻翻找找半天,才勉强找到一根晾衣杆。 三天没练枪,手痒得紧。 桑怀柔打了声招呼,没管桑权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下楼去遛弯儿。 刚才已经站着消食了一刻钟,她绕着大院外围慢走了一圈,回到院里,开始练枪。 刺、挑、劈、扎,每一个动作做到极致,虎虎生风,回马一枪时飒爽酷帅,只要忽视手里的晾衣杆,妥妥的养生老年人最爱。 院里纳凉的大爷大妈都开始鼓起掌来。 桑怀柔抱拳笑了笑:“都是花架子,我就活动活动手脚。”话毕,提着枪 上了楼。 田奶奶吃过饭也坐在角落里,听着老邻居们你一眼我一语的夸着。 “平时轻易都碰不到这孩子,小柔这样的乖小孩,如今不多了。” “就是,不过小姑娘脸色煞白,营养要跟上诶。” “他爸妈不是说前阵摔了一跤嘛,怕是还没恢复呢。”。 田奶奶实在憋不住了,压低声音道:“什么摔了一跤,都是骗人的。” “啊?” 田奶奶扯着小板凳凑近了:“下午我撞见这孩子,袖子扶起来一身的青紫,额角的头发吹起来也露出一块新疤,肯定是被打的,脑袋都给磕到墙上了。他爸妈害怕才借口说摔了一跤卧床的。” 老人们惊呆了,顿时化身八百只鸭子探讨起来。 最后,田奶奶总结道:“我反正瞧着,这么聪明善良的好孩子,长得又标致,不像是偷奸耍滑那两口子能生出来的。” 大伙儿连连点头,表示从今往后多留意桑家的事。 还就不信了,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被整个大院盯上的桑家对此一无所知,甚至早早睡起了大觉。 桑怀柔觉得很不可思议,临睡前问桑权:“你竟然不去打牌?” 桑权闻言,瞪了齐若楠一眼:“还不是赖她,输完了打个屁!明儿个转转手气,我再去赢回来。” 桑怀柔呵呵冷笑,进了自己的小破屋。 天已经完全黑了,她还是没有习惯用电灯,借着客厅透过来的一缕光,摸索着爬上床,躺好。 汗水直流,热得她根本睡不着。 进入伏天之后,桑权夫妻俩晚上睡觉,就会把客厅里唯一一盏落地风扇带进卧室。桑怀柔的屋子本就没有窗,如今空气不流动,越发待不住人了。 她热得不行,索性坐起身打坐。 师父常说“清净自然凉”,默念这句口诀二十遍,她越发确定了,师傅说的这是屁话。 桑怀柔起身,悄无声息的出了卧室,游荡到客厅,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然后径直进了桑权房间。 凉风从左吹到右,又从右吹到左。 桑怀柔从左挪到右,又从右挪到左。 爽! 吹了三分钟,她那一身热汗下去,索性在桑权身前的地上一坐,盘腿打起坐来。 桑怀柔闭眼,很快进入到半梦半醒的状态。 隐约中,她仿佛看到那块公主玉佩发出银芒浅辉,有一个柔柔弱弱的少女音叫她:“老祖宗,老祖宗,醒醒呀。” 桑怀柔直觉这事可能跟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地方有关,示意小姑娘继续说。 对方未语泪先流,抽抽噎噎跟桑怀柔一问一答讲了半天,她听明白了。 这个小姑娘就是原主,名叫桑柔,三天前早晨,因为与桑权发生口角而受到一顿暴打,最后,桑权临出门前,一脚踹得她撞在墙上,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死后,她的魂魄因为怨气久久不能离去,困在了公主玉佩,桑怀柔却恰好借尸还魂了。 “老祖宗,我知道您就是祖上那位长公主,请救救我吧。” 桑怀柔知道了真相,按捺住怒火,柔声问:“我怎么帮你,拿到公主玉佩摔了可以吗?” 那女孩忙道:“千万别,老祖宗。玉佩您想办法拿回来,本就是您的东西。”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想,您去了桑家本家,或许就能解开一切谜题了。” 桑怀柔还想问话,床上的桑权却翻了个身,眼看着要转醒了。 女孩儿匆忙提醒:“老祖宗,这对夫妻不是我亲生父母,桑权最近手头紧,想透过桑家这层关系,把我卖给有钱老头。你千万要小心呀。” 话毕,公主玉佩的光芒落了下去。 空气里安静如鸡。 桑怀柔缓缓睁开眼,侧目,正对上桑权睁圆的惊恐的眼。 桑权震惊极了:“你不睡觉,在这里抽什么风!” 桑怀柔面无表情伸手,覆上桑权一双眼,像给死人阖目一般强行按下:“睡觉,你打扰别人休息了。” 桑权:“……” 桑权:? 第04章 桑权挣扎了半天,发现竟然挣不开便宜闺女的魔爪。 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嘴上连珠炮似得问:“你没事吧?脑子有病也回你屋里发疯去,老子看见你就烦。” 桑怀柔审视半晌,踩着桑权爆发的点,幽幽开口:“你知道家谱在哪儿吗?” 折腾这么大半天就为这个? 桑权气得不行,伸脚要踹上来:“家里穷的跟个鬼一样,怎么会有那种东西。你是癞□□心思,想当豪门想疯了吧?人家桑家本家才有那个资格。” 桑怀柔抬臂,一个手刀打在桑权膝盖,震得他发麻。 “一点文书都没留下?” 桑权闷哼:“留个球,你太爷爷那是马匪,爷爷大字不识一个,也就我出息了长了心眼,靠着给人送礼,才混了个正儿八经的饭碗。你指望谁给你留?” 说完,他趁机揉了揉腿。 桑怀柔却皱了眉。 这件事透着一股子古怪,若是想回到小十四身边,恐怕还得去这个桑家本家瞧一瞧。 况且,她借着桑柔的壳,总是要帮她做点什么的。 桑怀柔打定主意,问桑权:“桑家本家怎么走?” 没想到,桑权听到这话,却一个猛子坐起身来,眼神阴狠地瞪着她:“你去桑家做什么!” 桑怀柔:“有事。” 桑权:“……” 桑权觉得很烦,这闺女自从撞了脑袋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嚣张的不行,还对他爱答不理,自己发火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烦躁的摆摆手:“不知道,滚回去睡觉,这辈子都不要想能去人家本家。” 眼见桑权翻了个身,这是不愿意再开口了,桑怀柔果断转身选择回房。 很多事情没有搞清楚,至少要知道桑家本家在何处,或者,再见桑柔一次,她才敢大刀阔斧的行动。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桑权跟齐若楠盯着大黑眼圈起床出门。 两个人昨晚都没休息好,等桑怀柔出了他们卧室,装睡的齐若楠又拉着桑权小声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 齐若楠上班的地方很近,就在附近超市做收银员,而桑权呢,干的则是让他引以为豪的自来水厂财务工作。 财务财务,他懂个屁的财务,还得多亏背后那位把他给塞进去。 桑权擅长的就是偷奸耍滑,下班早溜一会儿,人直接就窜到了牌场子上。 水电小区大院里有那么几家棋牌室,都是自己院子里的人,见桑权来,互相对视一眼,收起了刚才正八卦的话题。 几圈麻将搓下来,有人按捺不住了:“老桑啊,这趁着暑假,不让你家闺女去学点什么?出去玩玩旅游旅游,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嘛。” 桑权唾了一声:“一个女孩儿学啥学,多费钱。咱又不是那大户有钱人家的小姐,那是富养出来的千金,我供着她有吃有喝就不错了。” 众人面面相觑,即便是再偏心儿子的,也看不下去了。 好歹也是一线城市的市民,怎么像是刚从大清朝跑出来的。 “小柔爸爸你这话就不对了,那闺女以后毕了业工作了,结婚不得给备嫁妆?人家男方若是出房,咱不配辆车也说不过去啊。这小孩儿啊,富人有富人的养法,穷人也有穷人的路数,只要尽心尽力,就是好的嘛。” 牌桌俨然变成了教育大会,邻居们纷纷点头,时不时余光斜一眼桑权。 桑权冷哼:“懂什么!我闺女不用念那么多书也不用工作,自然就有有钱人娶她做富太太,用不着你们管。” “咸吃萝卜淡操心!” 这话又难听,又让人震惊,牌桌上气氛瞬间变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再张口。 说到底,毕竟是人家家事。 大院里的人心底憋着气,打起牌来手下再没留情,一块钱的局,愣是让桑权输的差点底裤都没了。 这边麻将摊热火朝天,家里却迎来两位不速之客。 桑怀柔一个人无聊了大半天,听着敲门声,还以为是齐若楠回来了,开门却见两个身穿制服戴帽子的人。 桑怀柔瞧着这两人一身泠然正气,很有好感,主动开口问:“你们找谁?” 两位派出所的民警同志对视一眼,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瘦弱的小姑娘,就是昨天制伏肉摊老板的关键。 年龄稍大的警察问:“你就是桑柔?” 桑怀柔眨眨眼,还没适应自己的新身份:“……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同志,别担心,我们是旁边派出所的民警,这次只是想询问一下昨天猪肉摊事件的经过,因为据现场群众们说,你是……距离现场最近的一个。” 桑怀柔暗暗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事。 “没错,你们想了解什么?” “请问,现场是夫妻双方打架还是……” 小警察还没问完,被桑怀柔抢了话头:“没有互殴,只是那个老男人单方面在揍他妻子。那女人别说还手了,被他压着动都动不了。” 老警察想到围观群众说的“夫妻两个打架嘛,不好管”,眼底一暗,对这案情算是明了了,同时,心底也对这个小姑娘生出几分赞许。 他又问:“宋远,噢,也就是肉摊老板说你出手伤了他,有这事吗?” 好家伙。 碰瓷碰到她身上来了? 桑怀柔笑了:“那可能是我砍了他的剁肉刀,让他心里受伤了吧。这人我可是一丝一毫都没碰到。” 小警察闻言“噗嗤”一声乐出来。 “放心吧,只是例行公事问一下,围观群众们已经替你作证过了。” 桑怀柔点点头,多问了一句:“那女的怎么样了?” 话一出口,两位民警的脸色都变了变:“情况不是很好,昨晚已经脱险了,但是伤到了大脑,全身多处骨折,还有几处粉碎性骨折,这些都得进一步再做检查,不过,她娘家人赶来,已经提起诉讼了。” 桑怀柔飞速运转大脑理解了一下,这应该就是上公堂的意思吧? 她有些紧张,自古女子,尤其是嫁作他妇的女子要跟丈夫打官司,几乎就没有赢的。连忙问道:“主审官怎么判的?” 老警察对她这个用词有些意外,多瞧了一眼,才笑道:“这才提起诉讼,要等到结果还有些日子呢。他们家要求必须离婚,然后拿到房子和一笔赔偿,我们的调查结果也会影响一部分结果,所以这不就上门来找你……” 离婚? 是和离? 桑怀柔隐隐已经感觉到桑权桑柔他们说的没错,这里就是后世的世界,而她,是来自千百年前的老祖宗。 原来后世的女子,竟然可以这么轻易合离,甚至还能得到家族,公门礼法的支持。 桑怀柔心潮澎湃:“我能帮上什么忙吗?尽管开口!” 老警察一愣,笑容不自觉绽开:“就是想,到时候请你去做个证人,你若是害怕……” 桑怀柔:“没问题啊,什么时候,我有什么好怕的。” 小警察比了个大拇指:“小姑娘真够勇敢的。就不怕,那个肉摊老板报复?毕竟,他出来了离你们小区还是挺近的。” 桑怀柔笑了:“他不敢。” 又补充道:“打不过我,借他十个胆,也不敢单独来找我。” 两位人民警察:“……” 见过狂的,没见过这么狂的。 老民警轻咳一声:“可不能大意,宋远过去是这一带的地痞流氓头,我听说,现在有时候也会兼职给人催收高利贷,真带一群人堵你,你一个小姑娘招架不住。” 虽然听说了桑怀柔的光荣事迹,但是再厉害也是个人,还是个瘦弱的小姑娘,老民警此时已经有些犹豫找桑怀柔做证了。 谁知桑怀柔眨了眨眼:“打不过一群人,我可以跑啊,我跑的可快了。” 甚至还能飞。 老民警:? 这是个脑瓜缺根弦的主儿啊。 拗不过桑怀柔,老民警答应一定让她作证人,记下桑家的座机号码,敬了个礼道别,走到楼道口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是来请人家作证的,怎么反倒被拜托了。 这个小姑娘,还真魔性。 齐若楠刚下班,火急火燎的赶回来,正想跟桑权汇报十万火急的大事,兜头就瞧见两位民警从自家楼栋出来,吓得腿都软了。 小警察扶了齐若楠一把,也被飞速甩开,手甚至还在微微发颤。老警察深深看了一眼,没说什么,拉着徒弟离开了。 齐若楠拍着胸脯,跌跌撞撞上楼,就看到桑怀柔还开着门站在门口,一脸迷之微笑。 齐若楠心中警铃大作,凶她:“你开着门站在这里要死啊!不知道外面多热吗?热气全跑到家里去了。” 桑怀柔回过神,满不在意:“来了两位派出……所的人,说了一会儿话,人才刚走。” 齐若楠关了门,尖声追问:“派出所找你做什么?你干什么坏事了!” 桑怀柔懒得理她,进门往卧室床上盘腿一坐,开始打坐。 齐若楠眼见桑怀柔怎么都不理她,加上她现在心底隐隐有些怕她,不敢贸然出手,转头气呼呼的回了自己房间。 晚上十二点,桑权骂骂咧咧回了家,进门刚要拿齐若楠出气,却被对方拉住。 “当家的,别,我有重要的事。” 齐若楠压低声音,取出一封请柬递过去,语气里满是激动和紧张:“本家寄来的请柬,邀请我们去参加婚礼呢。” 黑暗中,闭目打坐的桑怀柔睁开双眼。 呵,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第05章 客厅里乌漆嘛黑。 齐若楠一路拽着桑权进了卧室,半掩上门,觉得这样肯定听不到了,才掏出请柬,轻声道:“本家寄来的请柬,末末……他要结婚了。” 桑权摁亮台灯,不耐烦问:“末末?哪个末末?” 齐若楠嗔怪:“自然是本家的大少爷,桑祁末啊。” 桑权翻开手里的高端请柬,看清联姻对象“裴音”,冷哼一声。 桑家竟不声不响跟裴家联姻了。 桑权把请柬丢给齐若楠:“叫的这么热乎,人家知道你是谁吗?不拿着请柬去,桑祁末那的保镖能把你打出来。” “他不认识我们不重要,关键是他结婚了,咱们小荼不就好事将近了。等将来找个豪门阔少绑定联姻,我们认回去,那本家的老爷子再生气,他还能把这么重要的联姻给拆了?” 齐若楠越说越兴奋:“当初多亏了我,狠狠心把闺女放在那边,现在,不仅有人给我们养孩子,马上我们下半辈子都要吃香的喝辣的了!” 桑权面上也泛起嘲讽的笑容。 他早就看本家那群人高高在上的样子不爽了,除了帮他的那一位,全是猪脑子。给他养了这么多年小孩,都不知道自家真正的千金小姐受苦,什么玩意儿啊。 桑权往桑怀柔房间方向瞥了一眼,瞪齐若楠:“你悠着点,憋了这么多年,要是坏事了老子打不死你!” 齐若楠缩了缩脖子,把锅甩出去:“我可是守口如瓶,这些年一直都没提过。” 桑权热得不行,反手脱了汗衫:“那就给老子继续憋住。桑祁末的婚礼我去就行了,这妮子最近神神道道的,还问我桑家本家的地址,你在家把人看住,免得节外生枝。” 齐若楠一听不能去,顿时垮起了脸。 她都没见识过豪门的婚宴是什么样,原本想去多认识几个有钱人的。 心底暗暗咒骂了桑怀柔一通,齐若楠这才想起下午的事:“对了,还有个事。” 桑权烦躁:“有事一次说完!” 齐若楠凑近小声道:“当家的,这死妮子今天下午把警察招来了,我……” 话都没讲完,桑权反手甩了一巴掌,顺势扯着她的头发,把人提溜到眼前:“还说没暴露?警察都找上门了!老子告诉你,偷换孩子的事要是查出来,跟老子可没干系!” 齐若楠挨惯了打,这一巴掌倒没觉得什么,只觉得桑权这话说的让她里外不是人,那当初,她偷偷做这事不也是他的意思嘛。 桑权见人低头不说话,又问:“警察来做什么,问清楚没有!” 齐若楠缩着头摇了摇:“死妮子不告诉我。” “要你顶个屁用!” 桑权单手一甩,把人直接甩飞出去,磕到床板棱角上,顺势砸下去。他则瘸着腿拉开屋门,准备去找桑怀柔出气。 今天麻将输得惨,这会儿全被他算在了桑怀柔头上。 等着新仇旧账一起算的桑权还没迈出屋门,就看到黑漆漆的客厅里,茶几边上隐约站着个人,只一双眼睛很亮。 不是桑怀柔是谁。 桑权皱眉,他不知道桑怀柔有没有听到,又听到多少。实在不行,就只能用链子拴在家里了。 桑怀柔哪管他想什么,率先开口:“好好的不睡觉出来做什么?” 桑权:“……”这话应该我问你! 于是桑权瞪眼看她:“你不睡觉,站在这干什么?” 桑怀柔顿时激动的笑开来:“我高兴,睡不着。” 桑权:?你没事吧? 他现在真的确定这便宜闺女脑子出问题了。 操蛋!想到王家那老头给的价格,桑权肉疼起来。 要不是那位牵线搭桥,他哪里能认识这种有钱人,于是偷偷盘算着折点价,能不能把桑怀柔赶紧发卖过去。 这时候,桑权也不管桑怀柔有没有听到了。问她:“下午警察来了?找你什么事?” 桑怀柔点头:“是啊,昨天我不是去买菜嘛,碰上肉摊的夫妻打起来了,我看那女的差点被打死,就推了男的一把。” 桑权心里一个咯噔:“你伤人了?” 桑怀柔心中翻白眼,继续演他:“不是啊,来的官差说了,我这是见义勇为,要请我去做人证呢,当堂作证,我还从没试过,所以才开心嘛。” 桑权提起的心放下了,还好不是赔钱,他可没钱替她赔。 随后一琢磨,这做人证都是得罪人的活儿,住在这一片的黑势力挺多,摊上了他们全家都得遭殃。 于是拉下脸道:“不准去!” 桑怀柔喝着水,压根没把他的话往耳朵里放。 桑权看见她就烦,心里琢磨着反正是未成年,家长不允许还能翻出天了?于是烦躁的赶苍蝇一样赶人去睡觉。 在他这儿,把桑怀柔发卖出去,就是她最后的利用价值了。 这事得抓紧办。 桑权回屋,吩咐齐若楠明天请个假去办事,倒头就睡下了。 桑怀柔的日子无聊又有盼头。 她没有手机这种电子产品,除了给晚归的夫妻俩捎带着做顿饭,就是熟悉差别略大的现代生活了。 她向来学东西很快,又过了三天,就学的七七八八,也不再担心开电视会天打雷劈了。 这期间,齐若楠的早出晚归一直被她看在眼里,却并不做出什么举动。 直到第四天下午,桑怀柔刚从菜市场回来,田奶奶跟张大妈拽住了她。 田奶奶焦急小声道:“小柔啊,你快去看看,你妈刚才早早就回去了,手里拿个这么大的黑皮公文包,看方向也不是她上班那地方。” 张大妈补充:“还是从一辆豪车下来的,走路遮遮掩掩的,八成有猫腻。” 大院里的人自打桑权打麻将说出那样的话,更是十万八千个心眼子用来注意这夫妻俩的动向,谁知道,还真的有猫腻。 田奶奶和张大妈不敢咬定说,这两口子就是要卖闺女。 但看近日桑权打牌的得意劲儿,疑心就更重了。 桑怀柔扬了扬眉,这桑家的子孙也太蠢了,怎么做个坏人都当的满院皆知? 真丢她的人。 这种蠢货,她压根不想认做她的族人。 桑怀柔满头黑线,面上还是真诚谢过两位邻居,等回家开了门,就看到齐若楠和桑权正坐在客厅沙发看电视,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见桑怀柔回来,两人连忙收起桌上一堆文件,手忙脚乱装进公文包,连着一分大红请柬一起塞了进去。 桑权板着脸吼她:“还不去做饭!我们都回来了,还空锅冷灶的!” 桑怀柔淡然扫了一眼公文包,没吭声,转头提着菜走进厨房,然后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勾起了唇。 她在附近采来的迷药,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今夜,她就要远航。 第06章 桑怀柔采的是曼陀罗花。 曼陀罗花叶有毒,是这一带居民楼常见的野花,七八月长在街角花圃里,红白相映,自成一番风味。 桑怀柔很谨慎,每天只摘一两朵,白天晾着阴干,晚上趁人回来前又收走。 她没学过制毒,但从前在军营却是帮师父制作麻药的好手。 民间管这药叫蒙汗药。 八月采花,阴干,混以火麻子花等分为末,热酒调服三钱,人饮下便可昏昏入睡。① 这药在给将士们割疮前服用,镇痛效果奇好。 桑怀柔长了个心眼,知道这药口感不太好,怕桑权夫妻俩吃出来,今天特意买了些蔬菜,准备炖个军营大杂烩。 铁锅里满是葱蒜爆出的香气,加入底料,注好水,趁这段空隙,桑师傅利落开启了案板上的流水线工作。 地瓜、香菇、土豆、冬瓜等快速切片切丁,肉丸和鸡翅、肥牛先入锅,再把各色菜式按照好熟的程度先后下锅,顶上盖一层青菜叶。 单这一顿,就花去了齐若楠给她的一周采买钱。 桑怀柔本来也没打算继续在这地方逗留,趁着大杂烩焖锅,数了数剩下的钱,再跟床板下的两张粉红大钞相加,足足304块。 所谓“艺高人胆大”,“无知者无畏”。 怀揣如此大一笔巨款的桑怀柔觉得这事稳了。从这里赶路去桑家,又能花费多少呢。 她心情不错,掐着点揭了锅,鲜香的大杂烩锅子“咕嘟咕嘟”冒着泡,汤汁收的恰到好处。 桑怀柔身手敏捷,把调制好的蒙汗药倒进锅中,反复搅拌,就着筷子头抿了一小口,确定尝不出什么怪味儿来,得意地吹了声口哨。 还别说,桑权的酒确是好酒。 不枉她偷了半天,衬得这锅菜反而更香了。 客厅里,齐若楠颠儿颠儿地跟桑权汇报完王老头的要求,桑权只觉得厨房里的不是会做饭洗衣的便宜闺女,而是他长了腿的一百二十万。 这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足够他在亲生闺女联姻前,挥霍个几年了。 等桑怀柔端着炖锅上桌,给三人分好碗筷,看到的就是桑权一张恶心人的笑脸,往左瞅瞅,连齐若楠也使劲扯着皮冲她笑。 桑怀柔自然知道这俩人打的什么鬼主意,垂眸冷笑,嘴上却乖巧地招呼两人尝尝手艺。 桑权向来是头一个动筷子的。 尝了一口眼前一亮:“不错!你加酒了?” 桑怀柔扬了扬眉梢,想到桑权那瓶未拆箱茅台已经缺了三分之一,淡然道:“没,一点点黄酒加配料。” 桑权越发震惊,早知道就不省吃俭用买酒了。 他不再多问,跟齐若楠两人狼吞虎咽,就着锅边的葱油饼吃得不亦乐乎。而桑怀柔呢,一碗上午剩的白米粥泡一颗咸鸭蛋,蛋黄出了沙,喝得很是舒坦。 吃了个七分饱的桑权总算注意到不对劲,皱眉问:“怎么不吃正经饭?” 饿出个好歹来,他怎么跟王家老头交代。 桑怀柔摆手,极力佯装柔弱:“太热了,没胃口。” 桑权半信半疑的看一眼:“去,把我房里风扇取来开着。” 桑怀柔磨磨蹭蹭推辞了几句,看着齐若楠跟桑权相继打了哈欠,才兜头进了屋里。 黑色公文包被齐若楠就放在床头,桑怀柔知道,靠近里侧的床头柜抽屉里,就放着桑权家的户口本和卡包,里面有银行卡、身份证等重要物件。 属于桑柔的身份证也被“保管”在里面。 “你钻在里面干什么呢?”桑权站起身来,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头昏脑涨,醉酒一般摇晃着脑袋进了卧室,顿时化身尖叫鸡。 “谁准你碰的!里面的东西你看了?” 桑权说着,两只脚轮换着跛行,像现实版的植物大战僵尸一般,扑向桑怀柔。 桑怀柔慢慢躲开,笑了:“就看就看就看,气死你。” 外头吃独食的齐若楠也听到动静,放下筷子抹了抹嘴,一个猛子冲进来,“死妮子”三个字还没喊完,扎进床褥里,不动弹了。 桑权这时候有点反应过来,眼神阴毒地看着桑怀柔:“你敢阴老子……” 话都没让他说完,桑怀柔微笑,伸出食指轻轻一推,桑权就趴在了床上,跟齐若楠整整齐齐肩并肩,一起睡成了死猪。 “本事没有,一天到晚全是屁话。” 桑怀柔一脚踹着桑权小腿,把他像翻磁带一样翻了个面儿,揪着皮带上的红绳用力拉扯,将獬豸玉佩收进自己贴身口袋。 七八月的下午,朝西的卧室里压根呆不住人。 桑怀柔十分贴心的打开柜门,取出一床冬天的棉被,严丝合缝的盖在桑权和齐若楠身上,末了,又拉开窗帘,让阳光倾射在这对夫妻脸上,满意极了。 天哪,她是多么和蔼可亲的老祖宗啊。 桑怀柔被自己感动得不行,“啪啪”鼓掌几下,捞起公文包出了卧室,随手关上门。 公文包是满的。 里面除了刚收进去的户口本、银行卡、身份证之外,还有一张请柬,一摞不算薄的纸页,并且已经装订成册。 桑怀柔先是取出请柬瞧了一眼—— 新人桑祁末?应该就是他们说的桑家嫡孙了。地址是…… 呃,对不起她不识字了。 这瞧着像是通篇草书。桑怀柔连猜带蒙,确定了地址是河西市中心的丽斯凯尔顿酒店。 桑怀柔拂了一把汗,磕磕巴巴又读起了那册纸页,看了大半也算明白了。 这东西不就是桑权卖她的文书字据嘛。 瞧着合同上面“协议婚姻乙方姓名”那一栏空白处,桑怀柔大笔一挥,往上落了齐若楠的名字。 想到桑权醒来的黑脸,桑怀柔忍不住笑出声。 合同留在桌上,其余所有连同原身私藏的毛爷爷,都被桑怀柔装进公文包。临走前,她还特意跑去阳台取了那杆晾衣架。 没枪没剑的,如何行走江湖。 大门发出一声巨响,无比自信的桑家老祖宗夹着公文包,握着晾衣杆,迈下水电小区六号楼,走向院门,走出老街市,走向宽敞的大马路! 然后—— “嘟嘟——” 尖锐的汽车喇叭声响彻云霄。 桑怀柔懵了,跟身边的电线杆子一样,杵着岿然不动。 正是下班高峰期,来往车辆太多,不懂交规的她成了大马路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见过闯红灯的,没见过拿着个晾衣杆在十字路口破重围的。 一时间,司机的骂声和路人的惊呼声此起彼伏,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录起了短视频。 实在是这姑娘“万车丛中过,竿子不离身”的样子太搞笑了。 刚出警完准备回派出所的老李开车正路过,打眼一瞧,好家伙,十字路口中心位置,不就是那个见义勇为的小姑娘嘛! 老李吓一跳,连忙凑到了桑怀柔跟前,借口派出所教育小孩,把人带出了包围圈。 派出所离得确实不远,老李的车程,五分钟就到了。 桑怀柔开门跳下车,老李才笑道:“小同志,还记得我吗?” 桑怀柔长出一口气,可算有个熟人带她出来了,信口胡诌道:“当然,我就是等在那里找你。” 老李:? 老李一脸迷茫:“你找我怎么不去我们派出所?上次还留了电话……你等在路口,我要是不走那条路呢?” 桑怀柔:“……” 他话怎么这么多。 桑怀柔转移话题:“那个宋远的事怎么样了?我想尽快处理。” 老李叹气摇头:“……不用了,他们撤诉了。” 桑怀柔惊讶:“为什么!” 老李压低声音:“听说是宋远叫人找了那家人,威胁了什么,那家的女儿刚醒来,怕父母受牵连,自愿撤诉的。” 桑怀柔原本满满的希望破灭,又问道:“那个宋远人呢?” 老李顿了顿:“下午双方走调解协议,估计这会儿该从所里出来了。” 话音落,派出所大院里率先走出几个大汉,隔了一会儿,又出来一对老夫妻。 桑怀柔一眼就认出,带头的正是那个猪肉摊的老板。 宋远一出来就点了根烟,正嘴里咒骂着什么,抬头看见桑怀柔,眼神放狠,冲身边弟兄说了一句,一群人乌泱泱压了过来。 “哟,大英雄,怎么也进派出所?” 桑怀柔上下打量他:“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宋远冷笑,心说到底只是个女的,还没怎么的人就怂了。 之前那么叼,应该只是巧合。 谁知,下一秒桑怀柔笑眯眯道:“看你还是这么爱叫,我就放心了。毕竟,只有猪狗不如的东西,才会哇哇乱叫,欺负女人来证明自己。” 宋远顿时火了:“你他妈是不是找打!” 身边几人连忙拉住,小声咬耳道:“别在这,老宋,回头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桑怀柔挑眉,欠了吧唧道:“收拾我?行啊,水电小区六单元203,我爸叫桑权我妈叫齐若楠,我们坐家里等着你们来!” 宋远:? 小弟们:?? 倒着车的老李听到桑怀柔这一句大吼,“哐——”,车后保险杠撞在绿化带上。 第07章 宋远混了半辈子,要债催收,市井抡刀,就没见过比自己更横的。 乍一听桑怀柔报山头,声如洪钟,震天骇地,他也懵了。 反应过来后,宋远冷笑:“这可是你自找的。兄弟们,她刚说的,都记住了吗。” 身边那黄毛肯定没记住:“吭声啊!宋哥问你们话呢!” “……老杨,那乌拉乌拉一大串,地址是记住了,名字没听清……” 宋远:“废物。” 桑怀柔:“别怕,我重说。” 兄弟们:“……” 一时分不清谁是自己人。 桑怀柔可不管他们想什么。晾衣杆往地上一插,慢速重报一遍,说完还贴心问:“记住了吗?会写吗?” 太嘚瑟了,别说宋远,黄毛也忍不了了。 李警官越急越乱,把绿化带磨秃了一层,才手忙脚乱冲下车,将桑怀柔拉到身后。 他是真怕这缺心眼的姑娘再多说一句话。 李警官往前一站,宋远到底还是忌惮的。 刚解决一桩麻烦,再惹出事来,上头的人肯定不高兴。 宋远捏着鼻子,跟桑怀柔擦身而过,恶狠狠低声威胁:“回家以后出门小心点,我的人会在你家门口时刻盯着。” 桑怀柔敷衍点点头。 爱盯你盯呗,反正我又不在。 宋远哪知道这个,带着一帮人钻进门口的破旧桑塔纳,扬长而去。 坠在最后的一对老夫妻这时候才敢走上来。 先前的话他们也听到了,自然认出来这是救下他们女儿的恩人,连连鞠躬道谢,搞得桑怀柔不好意思起来。 她想了想,打开公文包,把请柬上那一角地址撕下来,放进老太太手中,郑重道:“要是改了主意,想坚持先前的想法,想要个公道,到这里找我,我一定作证。” 老夫妻泪目,激动得差点跪下。 等人都走了,李警官沉下脸看着桑怀柔教育道:“胡闹。” “上次我就告诉过你,他们是这一带的社会团伙,下三滥的手段层出不穷,派出所又不能整天派人保护着你们,万一出点事,你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哇! 那可真是太不错了! 桑怀柔甭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还笑着看向老李:“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老李头疼:“你有个……毛线数。” 桑怀柔鬼扯:“他们一群加起来,都打不过我家那两个。” 老李半信半疑:“真的?” “当然了!”桑怀柔坑起桑权两口子没有一点心理负担,吹得天花乱坠,两个蠢坏如猪的人一跃成了现代武林隐士。 老李当然不信了! 但他当了这么多年民警,观察人的功力还是有点的。 桑怀柔的话,不可全信,但也能感觉到掺着真话。 老李没再多问,轻飘飘揭过去,打算自己多留意一下,实在不行,上门跑一趟。 他有预感,以后跟这姑娘还得打交道呢。 桑怀柔进了公门,压根没把自己当外人,远远看到上次上门时的小警察,三步并两步,上去打了个招呼。 小警察也姓李,是老李的徒弟,为了带人方便,成了所里挂上名的大小李组合。 这会儿见到桑怀柔虽然意外,他却很快就反应过来,肯定是为了猪肉摊那事过来的。 参加工作没多久的小李很是羞愧。 扭扭捏捏不敢抬头看她。 桑怀柔张口却问的不是这个:“你知道怎么样最快能去河西丽斯凯尔顿酒店吗?” 小李怔了怔,摸着后脑勺:“你去那儿干嘛?” 听说那地方不仅仅是五星酒店,还加设了一座VIP小型度假村,在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价格不必说,出入的也全都是上流人士。 桑怀柔的家世,可不像能出入这种地方的。 桑怀柔也没瞒着:“老两口忙,去参加个远房亲戚的婚礼。” 这话没毛病。 忙着睡觉,当然什么都参加不了。 跟过来的老李抽了抽嘴角:“什么老两口,对长辈要放尊敬点。” 桑怀柔眨眨眼。 这差着几十号辈分呢!已经够给面子了。 小李连忙插科打诨:“咱们在河东老城区,过去没什么直达。你要是想快一点,肯定是打车啊!” 打车? 桑怀柔若有所思。 车她这些日子也认识了,就是李警官刚才开的那种四轮物,确实比马车快上许多。 可是这打车,是什么意思? 桑怀柔眼神瞄向老李停好的公车,蠢蠢欲动。 老李冷眼旁观:“不行啊,那是公车,不是你的私家接送车。” 桑怀柔:“……” 行吧。 也是,她下手重,公家的东西,打烂了还得赔。 老李总觉得桑怀柔看车的眼神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只好作罢。转而问她:“好了,联系方式你也留给女方父母,你不是还要去婚礼吗?” 赶紧赶这个惹事精离开。 小李缺心眼儿,笑话道:“师父,这都快天黑了,谁家晚上结婚的,肯定是明天。” 话毕,换得老李一记白眼。 桑怀柔被小李一提醒,才注意到天色暗了许多,天边只剩下夕阳余晖的最后一丝尾巴。 夜幕就要降临了。 桑怀柔皱了皱眉。 从前行军在外露宿,最忌讳的就是天黑以后才找落脚地,今天没能按计划赶到那个什么狗屁酒店,耽误时间了。 她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跟两位挥了挥手:“我先走了,你们也早点回去。” 然后旋风一般跑远了。 师徒两个对视一眼,老李叹气:“你去看看。” 怎么看这丫头都有鬼。 小李连忙点头,追出派出所院子,左右一打量,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他摘了警帽抹一把虚汗,仰着脑袋往右一转—— 好家伙! 桑怀柔正在那攀岩一样的爬树呢! 大榕树枝繁叶茂,桑怀柔手脚并用,几乎要与枝枝叶叶融为一体,要不是那个晾衣杆,他都注意不到。 小李哭笑不得,又不敢大吼,怕人直接摔下来。 等桑怀柔在枝头坐稳了,才小跑过去:“你这又是闹哪出啊?不回家跑这里来爬树,可真有你的。” 桑怀柔指着树下晾衣杆:“正好,给我递上来。” 小李:“……” 也不知道这大爷的语气跟谁学的。 小李递了晾衣杆,眼见自己喊不动这尊大佛,又跑回去把他师父请了出来。 老李忙得刚泡上泡面,又颠颠跑出来。 往树上一瞧,桑怀柔抱着破竿子就准备睡了,一头黑线吼她:“你赶紧给我下来。” 桑怀柔睁眼:“我不下。” “小姑娘家不回家睡觉在树上搞什么,给我们派出所看大门啊,用不着用不着。” 桑怀柔叹气:“我回不去。” 老李自动脑补,懂了:“没带钥匙?” 桑怀柔点点头,卖惨:“家里都没人,我明天直接去婚宴,才能找到他们。” 老李骂了一声:“那你就住树上?打电话啊,住酒店啊,实在不行跟我们求助啊,偏偏选了个最笨的办法。” 桑怀柔小鸡啄米,乖巧点头。 说的话却让人血压上升:“没有电话,不会住酒店,而且,你刚不是赶我走。” 老李:“……” 小李眼看着师父生气,赶忙道:“今晚我们值班,反正睡不着,内室里我那张行军床你要不嫌弃,可以将就一晚。” 桑怀柔闻言,“呲溜”顺着树干一荡,落在地上,带头往院里走。 “愣着干什么,快进来啊。” 师徒俩:“……” 老李龇牙咧嘴:“走!进去晚了我泡面都能被她端了。” 桑怀柔是跟黑鸦军的将士们相处惯了的,纵使最后几年,为了帮十四弟稳住朝纲,坐镇京中,她也时常抽空去军营转转。 于是,老李泡面还没吃完,桑怀柔已经呼呼大睡了。 在桑权家,她绷着神经,从来不会睡熟。 到了有些熟悉的环境,一放松下来,睡得特别沉。 老李打帘子瞧了一眼,又落下:“……心可真够大的。” 小李忍不住笑出声。 第二天,桑怀柔起了个大早,精神抖擞,甚至觉得内力都隐隐恢复了一些。 她把这归功于公门正气。 桑怀柔喜滋滋出了内室,就看到师徒俩靠在椅子背,脚搭桌上在打盹,一人一对大黑眼圈。 她顿时不好意思了,跑出门买了油条包子豆浆当赔礼。 吃了早餐,小李这边接到个出警任务,看了看地址悄悄道:“小桑,快!我要去河西,顺道带你一段,这样你打车还能省点。” 桑怀柔连连点头,揣上自己的全副身家,跟在小李身后就走。 小李开车很快,很快过了桥,进入城市的CBD地段。又开了一截,小李靠边停车:“前面是富人区,打车有点难,你就在这下车,自己打个车过去,能行吗?” 长公主不能说不行。 桑怀柔自信点头:“当然,忙你的去吧。” 小李笑着挥手离去。 桑怀柔等人走了,挽起袖子,公文包带子收好紧紧挂在身上,然后抄着晾衣杆,上了道路中央。 打车嘛,她懂得。 越豪华的跑得越快,打得越狠跑得越快。 空旷的马路上,很快迎来了第一波客人。 还是一队婚车。 看着一水的超跑排队向她行驶而来,桑怀柔扬了扬唇角:军营守擂她都没在怕的,小小打车,呵。 与此同时,婚车头车里,司机费解道:“小姐,我们有安排人拦婚车讨采头吗?” 新娘恹恹道:“问小叔,一切都听他安排。” 副驾驶座上的男人眯缝了眼,透过挡风玻璃,看着车前那张明艳又张扬的面孔,眼神紧扣半晌,轻笑一声。 “带她去后面的空车上坐吧。” 司机诧异:“不给点钱打发……” 男人侧目看去,司机在这目光中噤了声。 裴简转开视线,又恢复成一幅懒散的样子:“老相识了,是很重要的人。去照办吧。” 第08章 裴简的气场很奇妙。 平日里,一副有钱人家公子哥的做派,清贵俊逸,懒洋洋一笑,就能让人放下芥蒂,惹得小姑娘面红耳赤; 可他却不止于此。 无论是不经意露出的腹黑一面,还是对场面的绝对把控,还有那让人猜不透、看不明、心底无端发毛的眼神,都昭示着—— 裴简身上藏着一份邪性。 只是平日被他压着不显山不露水罢了。 裴音想着,忍不住多看了副驾一眼。 这个小叔,近日才从植物人状态醒过来,他们完全不熟。即便如此,整个裴家都看得清楚,一家之主的爷爷非常看重他,甚至有些言听计从的意思。 裴音虽不解,出身豪门的她已经对“如何处理家族表面关系”游刃有余。 她乖巧甜笑:“既然是小叔的熟人,早知道就叫来一起坐了嘛。” 裴音好奇打量一眼。 不过是个普通学生,长得美了些……嗷—— 小叔原来是这样的人~ 裴简扫一眼后视镜,淡笑着:“想坐一起现在也不晚。不过,她要上来,你和桑祁末谁下去?啧,可能不太好,你们大婚的日子,分开不吉利。” 裴音:? 你还知道是我们结婚,你就不能换个车去泡妞儿! 桑祁末:? 我说什么了我?真怨种啊。 副驾上的人接着逗两个小的取乐:“不如就一起下去吧。” 新婚夫妇:“……” 司机叶师傅承受不住这位大爷的说话方式,逃一般窜下车,赶在桑怀柔挥舞晾衣杆砸豪车之前,尊敬邀请道:“这位小姐,我们老板请您上车。” “你老板,是什么?” “……是个人。” 桑怀柔扬眉,这说的什么玩意儿。 她往车里瞅一眼,逆着光,只能看到一个年轻男人的侧轮廓,后座上似乎是个穿纯白纱裙的姑娘; 再偏头向后眺望,除了头车镶着闪瞎人狗眼的钻石,后头的豪车队伍一水儿全是白色。 桑怀柔顿时悟了。 这绝对是个送葬队啊! 于是,自以为悟到真谛的长公主缓缓垂了眼,略作躬身:“节哀。” 叶师傅:“……” 这话我没法接。 好在桑怀柔不需要他接话:“你们赶时间吧?送人去哪?” 叶师傅面无表情答了地址,就看桑怀柔眼前一亮,连他老板的名字都不问一句,就单枪直入,咨询起自己要坐哪辆。 叶师傅按着裴简的安排,用对讲机询问一番,确定好空车状况,带着桑怀柔过去。 她上的这辆是法拉利,混在一众超跑里不算亮眼。 桑怀柔一巴掌拍了拍车前盖,像从前拍她的战马一样,整个法拉利都晃了三晃。 桑怀柔点点头。 嗯,叭错,有父皇养的那几匹汗血小马的感觉。 没等叶师傅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单手扒着车窗滑了进去,稳当落座。 叶师傅发觉这是块烫手山芋,与法拉利司机对视,拔腿就跑。 车队重新启动。 裴简侧目看着窗外:“人送上车了?” 叶师傅小鸡啄米点头。 “她问起我,你怎么说的?” “……” 见人半天没回话,裴简哼笑了一声,语气虽轻柔,听着心情却不怎么好。 “她没问?” 叶师傅说话都烫嘴:“这,这位小姐有些特别……” 等叶师傅倒豆子一样学完了桑怀柔的表现,裴简轻笑起来。 果然,还是长公主厉害。 想起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的发现,裴简收敛笑意,按了按眉心。 算了,不认也好。 她就是被他牵连,才会来到这里…… 车后座两位新人听得云里雾里,互相对视一眼,又嫌弃的移开视线。 要不是裴桑两家必须联姻,裴音才不要跟这个傻子一起。 被当做傻子的桑祁末也撇开头。 是游戏不好玩还是花钱不够爽,他为什么非得结婚! 哦,是因为爷爷冻了他的所有信用卡。 向金钱屈服的桑祁末深呼一口气,纠结的做着心理建设。 然后“啊——”的一声土拨鼠尖叫。 糟了糟了。 今天晚上,他不会还要为了金钱,以色侍人交代了吧? 裴音翻了个白眼,口型无声骂了句“神经病”,目光触及到后视镜里小叔的眼神,又讪讪扯了一张甜美的笑容,乖巧卖萌。 裴简玩味的瞧了一眼,闭目养神。 嗯,两个小朋友都不是省油的灯,让他们自己打去吧。 没一会功夫,车队就到达了目的地。 头车进去的最早,桑怀柔只看到头戴白纱的小姑娘先被一路护送进了酒店大楼。 她觉得新鲜。 现在的后辈真是不忌讳啊,红事白事都能搁一起办? 待会碰上了,她得给人家逝者家属表示表示。 没多久,轮到桑怀柔,她按照侍者的指引下车入场,出示请柬,又过了安检,被拦在最后一道关卡。 桑怀柔的公文包没什么问题,问题是,那根晾衣杆。 侍者微笑,镇定地保持职业素养问:“女士,这个东西我们可以暂时帮您保管吗?” 桑怀柔摇头:“不必。” 也就是进宫面圣的时候,她才会卸去佩剑,一个孙子辈的婚事,给脸了。 侍者还要说什么,裴简的秘书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掩嘴三言两语,人又走了。 只是这回,侍者再看桑怀柔,掩饰不住眼中的惊愕,甚至还带了些敬畏,躬身道歉:“抱歉,桑小姐,是我们唐突了。您请里面随意。” “这一次两位家主包下了整幢大楼,一共53层,每层有不同的娱乐设施,餐厅在49层,稍后的婚礼会在顶层举行,请您届时不要错过。” 桑怀柔问:“还要多久开始?” “这……恐怕还得等一会,顶层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桑怀柔客随主便,只好进去开始闲逛。 啧啧,这古画连后宫里的良人都瞧不上; 哎哟,这冰裂纹瓷器是父皇派的人办事不利,烧烂的货色; 妈呀,战败的残甲为什么要用琉璃围起来参观啊啊啊。 桑怀柔浑身不得劲,搞不明白这么多人挤在巴掌大的盒子楼里,为什么一个个还骄傲的像是花孔雀。 相比之下,从玻璃窗俯瞰出去的满城风光,反而更要吸引她。 桑怀柔看得入了迷,丝毫没有注意到,楼下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已经一路狂奔,到了酒店门口。 桑权身上挂了彩,脸也被打成猪头,说起话来不利索。 “跑,快点,那帮银……还,还在追!” 齐若楠也是上气不接下气,死命拽着桑权往酒店里闯,很快被外围的安保人员拦住。 在他们身后,是宋远叼着烟,带着小弟,拎着棒球棍正在步步紧逼。 桑权吓得猪头乱颤,大吼道:“赶紧啊!都介时候惹,报桑荼儿的名几,先进去啊!” 第09章 八月天,热得像是蒸桑拿。 桑权出了汗,在安保警卫的臂膀之间像一条滑溜溜的泥鳅,到处乱窜。 齐若楠生怕桑权说漏嘴,他们几十年的苦心全都白费了,连忙抢话道:“别误会别误会,我们是收到请柬,来参加……桑大少的婚礼的!” 安保依然拦截着泥鳅,面无表情道:“请出示请柬。” 齐若楠不吭声了。 今早醒来,要不是看到桌上一堆剩菜,以及写了她名字的协议合同,都差点忘了桑怀柔算计的事情。 夫妻俩第一时间把四处翻了个底朝天。 家里的户口本、身份证、银行卡、祖传玉佩,包括那装着请柬的公文包全都丢了。 便宜闺女也不见了。 桑权立马就火了,念叨着“这死妮子肯定是知道点什么了”,开了门就要去抓人。 门一开,好家伙。 一二三四五,五个大金链子男光着膀子坐地上,桑权愣是没地方下脚。 一通社会的毒打之后。 桑权委委屈屈交代:“肯定是跑去亲戚的婚宴上了。” 宋远冷笑,今天一早他媳妇跑了,八成跟这女的有关!于是,一群人开车押着桑权夫妻,去找桑怀柔的麻烦。 桑权没有请柬哇。 以桑家本家的阶层实力,婚宴现场肯定戒备森严。 要是让宋远知道,他连个大门都进不去,难保不会把他猪头拧下来。 桑权骂了齐若楠一声,齐若楠闭了闭眼,才笑声道:“我丈夫也姓桑,自己人。不信把这个给你们桑家小姐桑荼儿看看,她一定认得出来。” 齐若楠给的是一枚徽章。 警卫半信半疑,还是派了个人去53层总统套房,找大小姐确认。 桑怀柔对酒店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一路走走转转,总是因为手里的长竿惹眼,招来许多探究的目光。 桑怀柔懒得搭理,也不愿被人当作消遣,索性提前去了顶层。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奢华的水晶花器与保加利亚白玫瑰花瓣雨,在大厅中心铺设出一条花艺小道。 道路尽头,有一株钻石打造的直冲穹顶的月老树。 树身在行走之间闪耀发光,十分夺目。 饶是桑怀柔这种见惯了朝臣进献的宝贝的,也不由怔了怔。 她主要是懵逼。 不是说婚礼?怎么从上白到下,倒像是丧事? 哇喔。 她还没见过哪家大人敢用这种规格的葬仪。 便是她母后,死后也未曾这么高调。 能有这般手笔的,难道……是刚才顺路带她过来的那家人? 桑怀柔决定上去上一炷香,随份礼表示表示。 此时,已经有不少客人开始入场,三三两两交谈着,往路两旁设置了号码牌的席位移动。 桑怀柔原本被安排在末尾角落里。 不知为何,上楼之前,被现场的工作人员追上来换掉了。 A区6号桌。 桑怀柔瞧了一眼黑色卡片,顺着指引往过挪动。 嚯。 还挺靠前,中心位置。 甚至还是单人独享一桌。 桑怀柔感觉自己回到了从前享受的待遇,一点不陌生,晾衣杆靠在桌边,坦然入座。 身后,一直拿眼睛斜她的人傻了眼。 “哎,这不就是刚才在艺术展上闹笑话那一位?” “是啊,笑话汉代出土的冰裂纹瓷器,不知道是没见识,还是酸鸡跳脚。打哪来的乡巴佬,撞了大运,竟然能参加桑大少的婚宴。” “别说了,你先看看她坐的座位是哪里。” 被同伴一说,不少人抬头看去,都是一脸不可言说的震惊。 那地方可是贵宾区,今晚两家的老爷子也是坐在那片区,甚至位置还比她那一桌偏一点! 她怎么敢! 他们一身高定,送了巨额礼物,都只能坐在D区。 她凭什么穿着运动服,举着晾衣杆就能去A区啊! 不服不服不服! 嫉妒使他们质壁分离,但是碍于摸不透对方身份的忌惮,硬生生吞下一口老血,选择闭口不言。 一开始鄙夷声最大的人骂了一句“狗屎运”,把刚做的碎钻指甲劈成了两半。 所有人都在暗中注意着桑怀柔。 桑怀柔却只想上香。 她心里盘算着时间,觉得这事太磕碜了。 这边白事一完,桑家立马就接红事,可真是一群孝子贤孙啊!这点钱都舍不得花,已经穷到这个地步了吗? 桑怀柔一脸愁容,回过神来,才注意到会场的灯光逐渐暗下来,直到完全灭掉,一盏顶灯打到了侧面双开大门处。 门打开,裴音穿着婚纱,牵着父亲的手,抱着捧花走向前方。 可能是氛围到了,也可能是看清楚路的尽头站着桑祁末这个傻逼,裴音眼眶一红,忍不住落泪。 桑祁末没忍住,乐了。 这对新人就在桑怀柔面前碰了面,裴音的老父亲一脸担忧,将女儿的手交到桑祁末手里。 桑祁末像抢猪蹄一样夺过去揣着。 裴音老爸夺路逃下台,生怕忍不住踹这小子一脚。 桑怀柔呢,嗑着瓜子喝着饮料,看着面前一对璧人男俊女俏,小姑娘还头顶白纱,手拿捧花。四下一片纯白,宾客满堂。 叹息的摇了摇头—— 小孩亲人没了,确实可怜。 看裴音还在面前哭,桑怀柔决定说点什么。 她最见不得女孩子掉金豆子。 多让人心疼啊。 桑怀柔只学习了这个世界的生活用语,这参加葬礼还是头一次。她清了清嗓子,开口仍是古语:“敢问,这是死了哪家大人?” 现场一片哗然。 这人是来砸场子的?莫非是裴桑两家的竞争对手?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桑祁末像点着了的窜天炮仗,从灵魂深处发出新郎咆哮:“这他妈是婚礼!!!” 桑怀柔:“……” 这个世界的浪漫,她真的看不懂。 算了。 大婚嘛,桑怀柔晓得。 作为长公主不能小气,她掏了半晌,全身上下除了两张毛爷爷,只有一块长公主玉佩。 她挥了挥毛爷爷递过去。 桑祁末挑眉,接下放进兜里:“二百块钱你打发要饭的?我说,你怎么进来的啊?” 耶。 有现金了!今晚就逃婚,去网咖开黑的钱有了! 桑怀柔可不知道傻逼的心思,盘算着都是桑家儿孙,不行改天再偷回来,便将长公主玉佩咬牙递过去。 台下起哄声和嘲讽声一片。 刚才选择闭口不言的人开始把桑怀柔骂个狗血喷头。 “还当是个背后有靠山的,原来就是个穷鬼。” “我刚打听过了,那座位可是裴家留给未来继承人的,这姑娘……” “肯定是自己私自坐下的!” “说不准,是藏在外头的呢。” 桑祁末原本只是逗逗桑怀柔,也没指望这穷酸相的小姑娘能拿出什么好东西。 谁知视线一扫过去,他激动的拉着裴音一把夺过玉佩,跳下高台,将人顺势带下来,蹦到了桑家家主桑詹行跟前。 桑詹行坐在轮椅上,很是淡定:“三秒回去,不然断一条腿。” 桑祁末双手捧着玉佩,压根没理他爷爷的威胁,压低声音道:“老爷子,快看,这不就是你说的,做梦都想要的那个獬豸玉佩吗?” 桑詹行顿时变了脸色。 他一把抢过玉佩,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研究一遍,眼泪花都激动地冒了出来:“对,对对,梦里是这样的没错!就是它!” 桑祁末呲着牙,压低声音讨价还价:“那我那卡,您看是不是……” 桑詹行厌烦的挥挥手:“阿荣,给他解了。” 身后的老管家躬身应了一声,桑祁末激动极了,比结婚可高兴多了。 裴音翻白眼,这傻逼又刷新她的认知了。 桑詹行确认完玉佩,竟然撑着圆桌直接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也不让人扶着,看那样子,是要往桑怀柔的桌边去。 被喊来记录这场豪门联姻的媒体们兴奋起来了! 有猫腻。 绝对有猫腻! 常年轮椅出行,从未在公开场合站起来的老爷子,今儿个竟然站起来了!这四舍五入就是重新长了一双腿啊! 这种展开不比什么对头世家联姻吸睛多了!赶紧拍下来!6号桌那个女孩的正脸,要大特写! 还在口嗨的酸鸡们:“……” 不敢嗦话.JPG 桑怀柔对整个场子的转变毫不在意。 她正在认真品尝刚上桌的头盘——奶油蘑菇汤,汤白而稠,奶香浓郁。一口接一口风卷残云,细看起来却是吃相优雅,赏心悦目。 像啊,真像啊。 跟他梦中的老祖宗长相无异。 桑詹行拄着椅子,眼神热切,恭敬的站在一边默默候着,似乎有等她吃完再开口的意思。 桑祁末追过去扶着他爷爷:“您这是做什么!喜欢买下来不就成了,干嘛站着啊!您都多少年没站过……” 桑祁末骤然打住,震惊地看着他爷爷。 “您竟然站起来了!医学奇迹啊!” 桑詹行不想看他:“哼,我看你能活到现在,也是个医学奇迹。” 桑祁末从小屁事,才不在乎他爷爷两句嘲讽,反而端起了大少爷的架子,拉开椅子顺势就要坐下来,嘴里还欠儿欠儿道:“开个价吧,这玉佩多少钱出?” “出”字还没念完,桑詹行眼睛手快,一脚踹开他屁股下的座椅。 桑祁末一个屁股墩儿坐到了地上。 裴音顿时笑出声来。 桑祁末:? 桑祁末大吼:“爷爷!” 桑詹行大吼回去:“这位子我都没动,哪有你坐的份儿!不肖子孙,我不是你爷爷!” 桑怀柔闻言一顿,打了个饱嗝,擦了擦嘴,打量桑詹行。 呵,桑家本家,果然知道有关她的事。 桑怀柔正要开口问话,远处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很快,桑权和齐若楠身后跟着一串黑衣保镖冲了进来,张口就喊桑柔的名字。 主事的小裴先生不在,就等老家主们拿事了。 桑詹行却看向桑怀柔,轻声问:“认识?” 桑怀柔摇摇头:“不认识。” “那……” 叉出去吧,丢到垃圾场。”桑怀柔想了想,别有深意道:“垃圾放久了,总该清理清理。” 第010章 桑怀柔说话的时候,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桑权听了个大概,干嚎一声演起来:“造孽啊!养了十几年养出个白眼狼来,你偷钱偷请柬,自己来参加这场婚礼,不就是想钓个金龟婿,嫁进有钱人家。” “听爸爸一句劝,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桑权鬼话连篇,差点被自己感动哭了。 齐若楠也连忙配合抹泪。 婚礼现场一片哗然。 “我早就说了,这女的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靠一张脸蛋就想翻身做凤凰,刚才那么拽,还以为多大本事呢,就这?” “不好说,还得看老爷子的态度。” 桑怀柔对其他人的冷言冷语充耳不闻,侧身看向桑权夫妇。 啧啧啧,挨的毒打还是少了。 她语气微凉:“你说我是你女儿?” 桑权这时候有些慌张,他不确定桑怀柔知道了多少,又会不会在这里把事情抖落出来。 桑怀柔懒得跟他说话,扭头问桑詹行:“你知道这俩是谁吗?” 齐若楠:“当然是你爸妈啊!” 桑祁末:“啊?你不认你爸妈啊!牛逼!” 桑怀柔一声冷笑。 桑詹行赶忙踹了桑祁末几脚。然后招手对身后道:“阿荣,怎么回事?” 身后的管家刚刚已经查清,上前附耳说了一句,桑詹行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来的人好巧不巧,竟是老祖宗那一脉的后裔。 桑詹行是商场上的老手了。 从桑怀柔的语气中,敏锐察觉出他们之前一定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再想想刚才大逆不道的话,难怪老祖宗要清理垃圾。 简直丢脸! 桑詹行忍不住凑过身子低声道:“祖宗这回是……” 桑怀柔一个眼神过去,连忙噤了声。 现场人多眼杂,所有目光聚焦过来,加上媒体虎视眈眈,他们确实没什么沟通的机会。 桑詹行直身拉开距离,压制住自己磕头赔罪的冲动。 桑权见半晌没得到答复,以为桑怀柔把他们的秘密说了出去,连忙自爆:“老家主您别听这丫头胡说,我们跟荼小姐没什么的!” 齐若楠点头:“对对对!” 桑祁末又忍不住:“这关我妹什么事啊!” 桑怀柔:“……” 就没见过这么蠢的。 桑詹行把眉头皱成个川字。 这事儿还跟桑荼儿有关系?难道桑家真的已经从根上烂掉了吗?所以,老祖宗才会显灵来这里…… 不论如何,桑家的事,要关起门来解决。 这看起来也是老祖宗的意思。 老爷子暂且按下心中猜想,发号施令,不给事件发酵的机会:“恶意污蔑中伤重要客人,还试图诋毁桑家。阿荣,把人叉出去丢进垃圾场,婚礼照常进行。” 说完,他特意回头看向裴家老两口那桌:“少文,这么安排可以吧?” 裴老爷子吃了半晌的瓜,拿不准这糟老头子跟桑怀柔是什么关系。 索性不是什么大事,他也乐得卖个面子给亲家。 老头嘚瑟:“听我夫人的。” 老太太嗔怪一眼:“孩子们的事重要。” 老年爱情怪肉麻的。 桑老爷子翻个白眼,两家人其乐融融就把这事敲定下来。 现场安保快速行动起来。 桑怀柔喝了一口手边的鸡尾酒。辣度正好,还带着一股清甜,还不错诶。 桑权两口子没反应过来,就被黑衣保镖们捂了嘴,提溜着衣领拖了出去。 齐若楠下意识眼神四处乱飘,寻找亲生女儿的身影。 她已经有段日子没有见到过桑荼儿了。 这孩子越大,似乎越不愿意跟她有接触,今天放他们进来,也是因为桑柔。 她甚至都没露面看她一眼。 齐若楠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到A区那日思夜想的身影在跟她对视以后,冷冷撇过头,终于眼神一黯,张开的口阖上了。 没关系。 只要女儿还在本家,他们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齐若楠紧了紧拳,垂下头不再挣扎。 …… 婚礼继续进行。 桑怀柔看到桑詹行弓着老腰,一副快要站不住的样子,皱了皱眉,看向桑祁末。 桑祁末屁股顿时一疼,退后两步:“又怎么了……” 桑怀柔扬了下巴:“没眼色,扶你爷爷坐下啊。” 桑祁末看都没看老爷子:“害,不用,我爷爷说了不坐,他站着就行……” 没说完,屁股上又挨了一脚踹。 桑詹行吹胡子瞪眼,还是压制住火气:“让你扶你就扶。” 桑祁末哪见过他家老爷子这副样子,新鲜极了,悄悄摸了摸老爷子的脑袋顶。 老爷子烦死他了:“毛手毛脚,滚滚滚,回台子上去。” 桑祁末带着一屁股的脚印和疑惑,屁颠屁颠扭头就跑。 桑詹行大吼:“音音带上啊!你自己上去有个屁用!” 桑祁末又屁颠屁颠跑回来,扯着裴音往上跑。 桑怀柔:“……” 这个家里什么毛病,怎么全是些傻子? 气氛逐渐恢复到了正常的热闹喜庆中。 桑詹行趁着人声遮掩,问桑怀柔:“您……座位是谁给安排的?” 他没记错的话,这位子是给裴家那位前不久上位掌家的小叔留的。 桑怀柔摇摇头,她哪知道这个。 桑詹行点点头,还想问点什么,裴简的秘书端着一碟小西点走过来:“这是我们老板准备的,为刚才的事向您道个歉,桑小姐,请。” 托盘落下,是一道赐绯含香。 说白了,就是一道工序比较复杂,制作精美的粽子。 但桑怀柔见了却是眼前一亮,毫不客气的接下来,尝了一口,笑道:“很正宗,你家主人是哪位?” 秘书露出个不好意思的微笑:“您以后会见到的。后续还有几道菜,桑小姐慢用,我就不打搅了。” 桑詹行围观全程,扬了扬眉梢,没吭声。 然后,暗暗在小本本记下老祖宗喜爱的食物。 婚礼的后半程,桑怀柔就在吃吃喝喝中度过了。 等她吃饱喝足,桑詹行低调的请她一起绕去侧门,从顶层下到53层酒店,进了总统套房。 一进门,桑詹行就激动的热泪盈眶。 他双手奉上獬豸玉佩,扭着身子还想要跪下给桑怀柔磕个头。 然而,桑怀柔的注意力却不在这。 她一脚蹬上门,把管家和一群保安关在门外,然后单手推着老爷子的轮椅,飞快地在总统套房之间滑行起来。 玩到嗨处,桑怀柔还双脚离了地。 桑老爷子抹了抹一脑门子汗:“您……悠着点……” 桑怀柔拍了拍他的肩:“别慌,你这坐骑不错,速度也快,能给我弄一辆吗?给大家都发一辆也不错。” 桑詹行:“……” 这,就没必要了吧? 好在老头儿会变通:“老祖宗,咱们家车库里多得是比这速度快许多倍的超跑,等回去了,您随便开。” 桑怀柔点点头。 超跑她认识,之前搭的顺风车,确实不错。 桑老爷子见糊弄住了,总算长出一口气。 桑家有他一个坐轮椅就够了,一排桑家人整整齐齐坐轮椅出行,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桑怀柔参观完了总统套房,总算愿意停下来。 她还记得此行最重要的事。 入座,一手撑在膝盖上,坐个沙发坐出一种军营开战的气势:“说说吧,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正想问这事的桑詹行:? 这我哪能知道! 桑詹行震惊脸道:“老祖宗您不知道?” 桑怀柔摇头:“醒来就在桑权,嗷,就刚才那渣子的家里了。这用的还是小辈的身体,借尸还魂。除了这块玉佩,其他跟我有关的都没见过。” 桑詹行把獬豸玉佩递过去,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不对劲处:“借尸还魂?” 桑怀柔冷笑:“这孩子恐怕是被桑权误杀的。” “我这回来,除了查清为何来后世,还想在回去之前,帮这小姑娘伸冤。我答应了她,不能放着不管。” 桑詹行一时间接受的信息量太大,沉默了好半天。 他在思考。 老祖宗借尸还魂,正常人的视角来看,桑权的女儿压根没死,所以想用这个理由送桑权进去是行不通的。 只能另辟蹊径。 桑詹行想到了桑荼儿。 虽然疼爱这个孙女,可若是学坏了,还得早些纠正才是。于是问道:“荼儿,就是我那个孙女,和这事有关系吗?” 桑怀柔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算是吧。” 她想亲自接触一下桑荼儿,再下定论。于是叮嘱:“这事你可以去查,查到什么自己知道就好,不必出手,我有考量。” 桑詹行赶忙应下。 桑怀柔对于桑詹行的期待太高了。 她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对方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让桑詹行派人把家谱和祖上的文献记录都整理出来,她自己来找答案。 桑詹行觉得自己这个儿孙太没用了。 明明提前半年就已经接到了老祖宗的预示梦,也因此受惠,腿脚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好了。 想起老祖宗带他在梦里打拳舞刀,桑詹行感动死了。 他主动道:“老祖宗,今晚您就跟我回桑家大院住吧?” 桑怀柔点头:“给我安排个身份。” 桑詹行跃跃欲试:“这个我都想过了,就说是旁宗的亲戚,辈分高,我管您叫姑奶奶如何?” 桑怀柔:“……大可不必。” 她刚想说就用桑柔的身份,方便她跟小辈们接触,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桑祁末大喊大叫的闹了几嗓子,得到桑怀柔的同意,老爷子才让人给他放进来。 桑祁末气喘吁吁,一进门看到桑怀柔就沉下脸:“爷爷!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您怎么能这样呢!我结婚的日子,您给搞出这么大的丑闻。” 桑詹行一脸懵逼:“我干什么了!”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你们进酒店房门被人拍了啊!” 桑祁末说着,掏出手机开念。 “《娱乐互动》:号外!某S姓豪门掌权人宝刀未老,孙子婚礼进行中,竟抽身酒店私会娇女郎!” 第011章 娱记消息快,瞎编起通稿,那更是争分夺秒。 写完了,配两张糊成锅底的照片,“啪——”,往出一发。 诶,头版头条,很给排面。 事件发酵得特别快。 薛秘书喘着大气跑到34层海洋私展,打算给老板汇报时,发现裴简似乎已经知道了。 穿着灰色高定西裤的男人衬衫袖子挽起,勾勒出健身得当的线条; 此时,他一手叩着巨大的海缸玻璃,另一手举着手机正在通话。 “娱乐互动的新闻不用管,告诉他们对家,十分钟之内出一篇更离谱的新闻,同样头版头条。” “对,头条主编如果答应,下周的商业广告就投放到他们家。” 裴简挂了电话,看向薛秘书:“人呢?” 薛秘书自然知道说的是谁:“桑老爷子震怒,已经带着桑小姐先行离开,看样子是回老屋那边了。” 裴简走回吧台边坐下:“她什么反应?” “听说……桑小姐很喜欢媒体给的称呼……” 称呼? 裴简回忆了一下,想起“娇女郎”三个字,不由轻笑出声。 大概是瞧着裴简心情不错,薛秘书狗胆包天多问了一句:“老板,桑小姐这事,为什么不直接撤掉娱乐互动的新闻?或者公开真实情况,何必……” 要当个搅屎棍子呢。 裴简笑眯眯看着薛秘书。 薛秘书不敢嗦话了。 “这不是也算帮了?”裴简跟酒保要了杯回旋古典,推给薛秘书:“你别小瞧她,若是被发现了有我在背后,桑裴两家联姻可就泡汤了。” “等阿音回门后再说。” 薛秘书大为不解,老板这样的黄金单身汉对桑小姐关怀备至,对方为何会不领情? 除非,他对不起她? 薛秘书不敢问,只好瞪着一双800度近视眼眨呀眨,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八卦。 裴简逗他:“是不是想知道,我跟桑小姐如何认识的?” 薛秘书如实点点头。 裴简浅笑凝视他:“我也想知道,我这边的动作,家主会不会第一时间知道?”他换了个姿势,“你觉得呢,薛秘书?” “不……不会……”薛秘书结结巴巴答话。 老板太可怕了。 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事实上,知道也没什么。 裴简只是从前习惯了布局筹谋,做下棋的人,而不是一颗棋子。想来,裴少文这个家主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才会以培养掌权人的名义放权给他。 裴简挥了挥手,赶薛秘书离场,颇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乏味。 薛秘书端着酒杯,麻溜就准备脚底抹油。 又被裴简给喊住:“等等,添置一套最新款电子设备,包括手机,再送一批奢品大牌当季的衣物首饰去桑家大院。” 薛秘书咽了口唾沫:“以……什么名义?” 裴简淡然:“给新妇婆家人的见面礼。”随后又补了句,“送到桑小姐手里。不难办吧?” 薛秘书:“……” 丝毫不难办呢。 无所不能的薛秘书带着佛性的光辉走了,裴简则侧目看向落地窗外。 现在的桑家,还不算安全。 长公主对这个世界又了解太少。 他认命叹气,决定这些日子,多跟裴音来往几次,让这个小辈骗……哄着桑怀柔开通微信,把他给加上。 …… 娱乐头条的新闻稿发得也很快。 大约是为了拿到裴简口中的商广,主编带着组员翻来夫妻研究裴老板的需求,最后,重点落在“更离谱”三个字上。 要比娱乐互动的新闻更离谱? 十分钟之内。 不管裴总是什么目的,恐怕和这位小姐都关系匪浅。 主编不愧是主编,想清楚个中干系,几通电话,就问清楚了当事“娇女郎”的姓名。 人家姓桑! 娱乐互动那帮煞笔,还当自己占了大便宜呢,也不知道被谁当枪使了。 她不在犹豫,立马就敲出一篇看似离了大谱,实则有模有样的报道。 这波稳了。 …… 飞速行驶的车中。 桑怀柔双手捧着桑祁末的手机,边笑边念道:“这个好,比前面那个可强多了。” “《娱乐头条》:震惊!某S姓豪门认回失散多年亲孙女,掌权人大喜过望,截肢的双腿当场长了出来!” 老爷子哈哈大笑:“可不是,这腿可不就跟新长的似的。” 很快他又反应过来,摆了摆手:“什么亲孙女,这不是糟蹋人嘛!我明天就让他们澄清……” 桑怀柔连忙叫停。 她虽然是老祖宗,但桑柔却极有可能是老爷子的亲孙女。 澄清什么? 她随意转移话题:“等你腿好了,把那轮椅给我玩玩吧。” 桑詹行:“……您要是真喜欢……” 那就玩吧。 桑祁末缩在角落里,听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他爷爷还这么这么的乖顺,简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直到实在忍不住了,他开始在座位上使劲扭动。 扭动扭动。 桑老爷子烦得很,一巴掌拍过去:“我这车就是一个操场大,都装不下你的烦人劲。又有什么屁事啊!” 桑祁末也来劲了:“我,您亲孙子,今天结婚!结婚您懂吗?” “这场子还没散呢,您给搞出个大新闻就算了,还连我一起绑回去!谁家爷爷把孙子从婚宴上绑走的啊?” 桑詹行这时候才想起来这茬。 他十分愧疚。 主要是针对裴音。 桑祁末还以为他爷爷服软了,越发嘚瑟:“还有这个女的,到底什么人啊,值得爷爷您这么哄着。今天的风头都让她出尽了,明明是我结婚。” 桑怀柔扬眉,看向桑老爷子。 桑老爷子轻咳:“这是咱桑家远方的亲戚,以后住老宅。你该叫……” “就叫名字吧,桑怀柔,怀柔政策的怀柔。”桑怀柔适时接话。 桑祁末这孩子特别好骗。 “害,原来是自家人。我看你还小,就跟着荼儿喊我哥吧。老爷子难得宠小辈,你要是不嫌弃,这个爷爷就送你了。” 桑詹行当然看得明白。 孙子这是觉得桑怀柔家底背景不好,怕她自卑,才故意说出“送爷爷”这种俏皮话,让她能安心住下。 只不过,这个爷爷他可当不起。 桑詹行连声拒绝,盘算着让老祖宗以后直接喊他名字得了。 轿车经过几重安检,很快行驶进了一片别墅区。 桑怀柔看着满眼绿意,老砖白墙琉璃瓦的大院,顿时想到自己的长公主府,满意极了。 这个老宅她喜欢。 桑詹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计划着老祖宗以后若是烦了他们,就搬出去,或者购置几套更舒适的豪宅,让她换着住? 几个人进宅子的路上,桑詹行就吩咐好了人,安排车去把裴音和其余人接回来。 最后,又特意点了桑荼儿的名字。 进了正厅,才发现这房子外头看着古意盎然,内里却全是高科技现代化。 风水养人,起居便利。 桑怀柔好奇的碰碰这里,摸摸那里,大大方方让桑詹行给自己讲解。 桑詹行自然乐呵呵的奉陪,遇上他也玩不明白的,桑祁末这个工具人就出场了。 桑祁末就没见过这么土的姑娘。 不会用智能家居也就算了,电视不会开,电子壁炉玩不转,连扫地机器人都要打一顿才放行。 桑祁末心中下了定论。 这肯定是桑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山里亲戚。 三人正“其乐融融”上着科普课程,薛秘书就带着人亲自登门了。 他的工作效率不得不说,十分之高。 让人拖了满满三车后备箱的衣物饰品,又从车后排取下一套全新高配的电子设备,还贴心地开了一张电话卡,存了足够这辈子用的话费。 桑老爷子见到这场面,还当是给裴音送来的。 连声笑道:“你家小叔多虑了。音音到我们家,怎么会少了这些东西呢。” 薛秘书脸上的笑容僵硬一瞬,硬着头皮道:“您误会了,这是我们老板给桑小姐的赔礼。” 桑祁末这回学聪明了:“哪个桑小姐?” 薛秘书冲着桑怀柔躬身:“这位桑小姐。今天我们见过,老板说,只送几道菜不能表明他对您的歉意,加上两家如今也算亲家,亲上加亲,一点见面礼,还请您收下。” 怀柔是不在意这些的。 毕竟她对这些东西的价值压根没概念。 只是看到跟桑祁末一样的手机,觉得确实需要,便扭头看桑詹行:“我能收吗?” 桑詹行顿时肠子都悔青了。 他!为什么不准备好这些东西! 为什么要让老祖宗露出这么渴望的眼神,还是从裴家小叔手里得到这些廉价的馈赠。 区区裴家小辈,凭什么。 孝敬老祖宗的资格是他们桑家子孙的。 桑詹行心中一万次咆哮,面上却颇为恭顺的微笑道:“喜欢就留下。这些消耗品可以多买几部做备用,阿荣,去操办一下。” 老管家俨然已经习惯,立刻就转身行动去了。 桑詹行还是不得劲,掏出几张黑卡递给桑怀柔,挑衅的看向薛秘书:“还有什么喜欢的,随便买,这卡应该暂时兜得住。” “不够了,你一个电话,咱们也都买得起。” 桑怀柔点点头接下。 出门在外,她确实需要点钱财傍身。 薛秘书抽搐着嘴角,不懂这些大佬一个个是有什么毛病,为什么都喜欢这样来折磨他。 桑祁末在一边鬼叫道:“黑卡!爷爷我也想……” 桑詹行冷冷打断:“不,你不想。” 然后补充:“你也休想。” 桑祁末哭哭闹闹,薛秘书自觉不能久留,躬身跟桑老爷子告别,又对着桑怀柔低声道:“桑小姐,您的手机号我已经保存了。如果方便的话,您后面申请了微信,请通过一下我的好友。” 手机,桑怀柔见识过这东西的魔幻。 她把手机盒丢到桑祁末怀里:“交给你来办。” 这是答应了薛秘书的请求。 至于什么是微信,那不重要,既然大家都有,她也弄一个就好了。 薛秘书露出了会心一笑。 太好了,以桑小姐和老板的关系,以后要接触的时候怕是不少,有个联系方式,更方便做好一个狗腿……不是,一个总秘该做的事。 大家都在迷之微笑。 只有桑祁末发出了痛苦的鸡叫。 没等他痛诉,宅院外的大门响动,是桑荼儿率先被带回来了。 第012章 桑荼儿年龄与桑柔相仿,五官更显扁平,丹凤眼小雀斑,配上一身香奈儿套裙和日系妆容,有几分邻家绿茶味儿。 桑荼儿眼神黏在桑怀柔脸上,从上到下一扫视,极轻的哼了一声。 表情傲慢,目中无人。 甚至还冲着桑怀柔翻了个白眼。 薛秘书扶了扶眼镜,想给老板打电话汇报了。 桑詹行扫视过来时,她又恢复成一幅娇娇女的样子,搂着桑老爷子胳膊撒娇:“爷爷,新闻都没解决,您怎么能把人带到家里来呀,这样哥哥多没面子。” 放在往常,桑祁末早就着了这话的道了。 可这回,大少爷正捧着手机,认真创建一个新的微信账号。 没有人为她冲锋陷阵。 气氛凝滞住了。 桑怀柔挑了挑眉,语气淡然问桑老爷子:“这谁?” 桑荼儿气死了。 脑子有坑?她都这么亲昵喊爷爷了,这还用问是谁? 本家大小姐很难认吗! 然而,更气的还在后头。 桑老爷子扒开桑荼儿的手,站得笔直:“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女桑荼儿。这孩子被家里宠坏了,要是看不过眼,尽管收拾。” “荼儿,这是咱们桑家自家人,以后也住老宅,你叫……先叫姐姐吧。” 桑詹行好难受。 对祖宗不敬,家祠和这双腿都饶不过他啊。 桑荼儿听到这声“姐姐”,脸色一黑,涂了01白色号的脸顿时难看到马里亚纳海沟。 什么狗屁姐姐! 这死老头莫非知道了她隐藏的秘密,合起伙来耍她? 桑荼儿心中恼火,面上却顺从乖巧的叫了“姐姐”。还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蹬蹬蹬”蹦到桑怀柔跟前,状似亲昵地去挽她,然后暗中用力一推。 嗯,桑怀柔纹丝不动; 桑荼儿被力的反作用掀翻在地。 薛秘书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看来这个电话不用打了,老板也没必要太过担心嘛。 到底是桑家家事,薛秘书不好留着,打了个招呼,马不停蹄地溜回去汇报所见所闻。 大门阖上,只剩自家人。 桑荼儿倒在地上,柔弱地看着桑怀柔,眼中满是委屈。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的,挤出了几滴晶莹的泪花。 桑怀柔一言难尽的看着地上人。 真是个小可怜,演个戏脸上的粉掉了一半。 只可惜,这套路她太熟了。都是她父皇宫里玩剩下的,这点伎俩,不够升到充依,就得被后宫一帮莺莺燕燕踩成花泥了。 桑怀柔摇摇头,对桑詹行语重心长:“你这不行啊。” “我都没动人就倒了,身子板弱得像个鸡,脑子又不灵光的像头猪,两头不占,桑家未来何在?” 桑詹行老脸丢尽:“是是是,对对对,那依您看?” 桑怀柔浅笑:“明天早上开始,都五点起来晨跑两公里,其他的,等半月之后,身体唤醒再说。” 桑詹行看了看拄着的轮椅:“那我……” “你不用,小辈们就行。” “成!” 桑荼儿:“……” 什么情况,为什么没人来扶她啊! 桑荼儿把身子扭成个伤心八角麻花,看向便宜哥哥,桑祁末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挠挠头问:“爷爷,裴音去吗?” 桑詹行咬咬牙:“一起去吧,强身健体,是好事。” 桑祁末乐了:“那行,只要能看她吃瘪,我跑五公里都行!” 桑怀柔趁热打铁拍板:“那就都跑五公里。” 桑荼儿:?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桑祁末是有什么毛病啊啊啊? 然而木已成舟,老爷子定下来的事,十头牛也拗不过来;更何况,这个女的似乎在爷爷心里分量很重。 桑荼儿深刻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老宅花厅。 桑怀柔的新微信很快就申请好了。 桑祁末给她换了个奶乎乎的小狼头像,顺便把自己的微信给加进联系人列表,还不要脸的设了星标。 桑怀柔头一次接触,觉得新鲜。 慢悠悠的像个老年人一样,手写了几个字,点击发送。 桑祁末微信推送音一响,连忙掏出来看。 [专治老头儿不服]:你是猪吗? 隔了一分钟。 [专治老头儿不服]:我说你这个画像。 桑祁末笑出猪叫,这个妹妹打字也太慢了,还都是繁体字。他还以为她骂人呢,合着是说他的头像。 [小时候就欠抽]:对,这叫头像。 [小时候很欠抽]:林肯郡卷毛猪,又叫绵羊猪,可爱吧? 忽闪忽闪的大耳朵,一身卷羊毛,体型又小,确实怪可爱的。 桑怀柔点点头。 桑祁末看这人对着手机屏幕点头,憋不住又笑起来。 哎哟,萌死他了。 桑老爷子捏着报纸,提溜了十分钟,眼神一直往桑祁末身上瞟,奈何这小子不开窍,就是没带他一起玩。 老爷子不高兴了,有小情绪了。 于是他反击:“阿荣,这小子的信用卡解冻了吗?” “还没来得及,老爷。” “哦,那不用解了。剪卡吧,桑祁末。” 桑祁末:? 一通人间和谐,幸福美满的互动之后,桑老爷子终于如愿以偿,加上了老祖宗的手机号码和微信。 桑老爷子不怎么用这种社交软件。鼓捣了半天,才给桑怀柔转去二十万零花钱。 桑怀柔就更好笑了,不会接收。 最后还是桑祁末红着眼,颤抖着手帮桑怀柔收了款。提醒道:“你还得绑一张自己的银行卡。” 桑怀柔扬眉:“我没有。” 坐在一边静静观察了半晌的桑荼儿终于抓到机会,掩唇无辜道:“啊?不会吧,姐姐怎么连一张银行卡都没有,那平时钱都放在哪里呢?不会是现金吧?” 桑怀柔点头:“我只有两张钱。” 她又指了指身边的桑祁末:“都给他了。” 桑祁末捂紧裤兜,干嚎道:“祖宗!给我留点吧。” 桑怀柔扬眉,这声祖宗够响亮,很好的取悦到了她。于是挥手道:“没什么,本来就是给你的随礼钱。” 桑荼儿一听,差点笑掉大牙。 她没听错吧?两张,二百块?就算份子钱了? “不会吧,姐姐这么见外,自己人还给什么二百块随礼钱呢,不像爷爷,都只说给你二十万零花钱。” 桑荼儿把数字的音咬得比较重,生怕谁听不到两相对比似的。 桑祁末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你今天怎么了?摔了一跤摔到小脑了?怎么念个2那么费劲呢。要不要带你去医院啊?” 桑荼儿牙缝里挤字:“不用了,哥。” 趁我还能叫你一声哥。 桑老爷子察觉出点什么,平静的注视了孙子孙女半晌,才笑吟吟对桑怀柔道:“那玉佩是你们那一系代代相传的宝贝,可不能送臭小子,还是你保管吧。” 略作沉吟,他又道:“微信嘛,随便绑一张刚才的黑卡就好了。” 黑卡? 糟老头子竟然给了她黑卡? 她在桑家这么多年,都没有拿到过。 桑荼儿不可置信的看向桑怀柔,张了张口,没有注意到老爷子看她的眼神里满是失望。 …… 没过多久,裴音也被老爷子的专车接了回来。 其余几位叔叔婶婶则被挡在了老宅门外。 桑怀柔察觉有猫腻,趁着开饭前挪去餐厅,带着老爷子坠在最后,低声交谈起来。 桑老爷子对于家族现状也没藏着:“祁末的父亲是我的长子,有些商业头脑,原本被我定为接班人的。” 桑怀柔问:“出了什么事?” “那时候,我一场手术坐了轮椅,退居二线,他们夫妻俩顶上去。一次去处理国外业务,飞机出了事,都没回来……” 桑詹行白发人送黑发人。 即便如此,也不得不第一时间重整旗鼓,一己之力力排众议,培养桑祁末做接班人。 说到这个,桑老爷子还有些羞愧:“这臭小子的德性,您也看到了,不是那块料。” 桑怀柔笑了:“有多烂?” “就是个搅屎棍子。”桑詹行想了想,道:“他还不是没有商业头脑,那是根本没脑子。” 桑怀柔乐得大笑出来。 她是看懂了,老爷子爱这个孙子。 桑詹行也适时坦白:“这一次联姻,就是我的一点私心。家里他这几位叔叔婶婶对财产虎视眈眈,外面还有商业对头时不时干扰,桑祁末根本应付不来。” “挺好的,他不会这些弯弯绕绕。”桑怀柔想了想,“若是从前,这样的性格可以跟我去军营,做前锋。” 桑詹行:“……” 那别说脑子,怕是头都没了。 两人聊着聊着,聊到了尽快适应现代生活上。 桑詹行建议:“日常无非是吃穿住行,明天开始,配几个保镖跟你去逛商场,看电影,听音乐会,看展览,喜欢什么买什么,使劲花钱出去,学回来的也快。” 桑怀柔懂他的意思。 见识广阔天地,从古至今,花钱都是最快的法子。 她往前看,桑荼儿挽着裴音正不断回头偷窥,于是坏心眼补了一句:“让她们俩跟我一起去吧。” 桑詹行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晚餐没那么隆重。 考虑到今天的婚宴上都积食不少,林厨师长准备的都是好克化的东西。 桑家的厨师长是跟了老爷子几十年的,擅长八大菜系,手下还有几位米其林三星厨师,精于各国菜系和西点。 桑怀柔白天吃的太饱,只喝了一碗汤品。 老爷子关怀问:“不再用些了吗?我看你今天只在婚宴上吃过一点东西。” 还都是裴家那小叔送的。 桑怀柔摇头:“他送的正好是我从前的口味,就多吃了点,现在太饱,吃不下。” 厨师长顿时如临大敌。 没有人可以跟他抢主家的胃。 这都保不住,他还干什么厨师长。 “桑小姐喜欢什么口味?哪个菜系?有什么忌口吗?” 桑怀柔认真想了想,还真让她从记忆里翻出一道来:“明日,我倒是想吃山海关的浑锅子。” 厨师长掏空脑壳,不确定问:“是满族的那道特色美食吗?” 桑怀柔:“啊?不是吧?我记得应该是羌人遗族自创的一道大菜。” 众人:“……” 你他喵在说什么? 看厨师长一脸呆滞,桑怀柔索性多描述了几句:“那是一种特制的炭火铜锅,底层以鱼肉,排骨,秘制的酸菜,海带苗等等新鲜食材围成一圈,注入的先后顺序也极为讲究。” “在这之上,还要加盖一层当地独有的云水豆腐,色泽青白如玉,细嫩绵香。不用一丝一毫酱料,就能让人流口水。” 桑祁末:“吸溜~” 众人:“……” 别说了!嘴里的饭都他妈不香了! 桑怀柔讲完,看着一群人里,除了厨师长奋笔疾书双目放光在记录,都是一副郁闷的神色,心里很满意。 当年师父馋她、逼她学兵法的时候,也是这副样子。 终于心理平衡了。 桑怀柔右手侧,裴音忍不住又多打量了这个小姑娘几眼。 她下午还在生桑祁末的气呢,结果被她小叔叫去,布置了一项神秘任务后,注意力就全转移了。 跟大傻逼生哪门子气。 哪有吃小叔的瓜好玩啊。 想到裴简一脸凝重,竟然只是拜托她加到桑小姐的微信,裴音忍不住露出奇妙的姨母笑。 有猫腻。 她小叔绝对有猫腻。 裴音算得上是兴奋的掏出手机,戳了戳桑怀柔:“小柔,我能加你的微信吗?” 小柔…… 桑詹行石化了。 桑怀柔却莫名想起母后的音容笑貌,她不讨厌裴音,于是道:“我还不会搞,你自己来吧?” 裴音也真没客气,拿着桑怀柔的手机加了自己之后,又给小叔分享过去一个名片。 [阿音超甜]:小叔叔,看我搞到了什么! 手机一声响。 裴简看向锁屏—— “阿音超甜”推荐了“专治老头儿不服”。 第013章 裴简还在工作。 往常,这种微信提醒音并不能干扰到他,可是今天不同,连薛秘书无聊的行程安排,他都第一时间查看了。 只不过,看完手机的表情又臭又冷淡。 典型的期待未达标。 直到面前这一条—— “阿音超甜”推荐了“专治老头儿不服”。 裴家几个小侄子被赋予了“请小叔下楼用晚餐”的使命,探头探脑往书房窥探,正好撞见裴简对着手机笑了。 笑了诶。 救命啊救命啊。 几个人顿时大气都不敢喘,捂着嘴又溜下楼去。 裴小叔这次笑得比平常可怕一万倍啊啊啊。 裴简连眼皮都没抬,懒得搭理这群小魔王,他停下手边工作,给裴音发去消息。 [松之]:是她? 裴音几乎是秒回。 [阿音超甜]:当然了! [阿音超甜]:虽然薛秘书先下手为强,得到了她的手机号,但微信是刚申请好的,还没加人哦。 在裴音这儿,桑祁末不算个人。 [阿音超甜]:怀柔好厉害,竟然知道古遗族菜谱,可惜厨师长不会做,我们只能咽口水。 裴简扬起眉梢,瞥向缩在沙发里沉浸式干活的薛秘书。 裴简:“你还要了桑小姐的电话?” 静谧的书房骤然响起老板清冽磁性的声线,薛秘书好茫然。 他推了推眼镜,站起身:“是的老板,置办手机的时候顺便帮桑小姐办了张卡,就保存了。不过,桑小姐微信还未开通,我还没加上。” 裴简点头:“嗯,你不用加了。” 薛秘书:“……啊?” “我已经加上了,有什么疑问吗?” “……” 薛秘书连忙将头摇成拨浪鼓,生出一种老板在跟自己炫耀的错觉。 裴音敲字很快,独自刷满了一整个手机屏。然而,敬爱的小叔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工具人侄女,没再搭过腔。 他正忙着申请添加桑怀柔好友。 这边,手机提醒音很快响起,桑怀柔随意道:“阿音你帮我看看。” 裴音应声,点开一看—— 呵呵。 世界真小,不回消息的小叔又落在她手里了。 裴音到底没敢拒绝,秒点同意后,把手机推给桑怀柔:“有人找你。” 桑怀柔接过一看,确实有个不认识的人。 头像嘛……黑漆漆一坨什么玩意儿? 她挑眉,正想问这人是谁,对方率先发过来文字,还是繁体字。 [松之]:中午的菜喜欢吗? 桑怀柔垂眸想了半天,明白了。 这肯定是白天说要加她的薛秘书,婚宴上的菜也是他亲自送的。大晚上问这个,给他老板做事也不容易。 桑怀柔点点头,开始手写回复裴简。 三分钟后。 [专治老头儿不服]:很不错。 裴简则顺势直入主题,发了条语音过去。 “喜欢就好,明早我让人送这位掌勺的厨师过去,他是崔家菜谱传人。听阿音说,你们正好缺这么一位,就只让他负责古法菜吧。” 声音从电子设备中传出来,有一种磨砂的颗粒感。 不像是白天薛秘书的声音。 桑怀柔对声音不算在意,却总觉得这人的语调有些熟悉,让人咬牙切齿,好像…… 这个念头一晃而过,很快被林厨师长打断。 “什么?是崔家菜谱传人!” 桑老爷子难得见跟了自己多年的老厨子激动,略一思索,笑道:“是祖上是清河崔氏那位吧?” 厨师长重重点头。 老爷子解释道:“崔氏过去是大族,五胡乱之后颠沛流离,家传的许多秘闻典籍却一直保存得当。这么多年世代研究下来,这古法菜崔氏称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桑荼儿越听越心惊。 不论什么行业,顶尖的人都有些傲骨在身上,不是谁都能让他们折腰的。 可桑怀柔微信里这个好听的男声,说送就送来了。 这人有这么厉害?桑怀柔又是怎么搭上这条线的啊? 桑荼儿想不明白,又开始茶里茶气的发言:“这么厉害的大师,我们独占是不是不太好呀?爷爷常说‘不能平白占人家便宜’,姐姐,要不……” 桑怀柔:“可以,你送人来吧。我有些古方,可以口述一并送他。” 开心。 跟着裴音学会了发语音,轻松多了。 桑怀柔又看向桑荼儿:“什么我们独占?我有说过崔氏传人做的菜,要跟你一起共享吗?” 桑荼儿:“你……” 桑怀柔摇摇头咋舌:“爷爷说过‘不能平白占人便宜,即便是家人’,记住了吗?” 桑荼儿:“……” 我他妈。 我选择闭嘴。 桑祁末悄悄:“您还说过这话?” 桑詹行:“闭嘴。” 老祖宗说我说过,我就一定说过。 趁着众人晚餐,桑詹行早就命人腾出老宅风水和环境次佳的那间卧室。 最好的大套间作了婚房,这是桑家的旧俗,祈求老祖宗护佑小辈们幸福美满。 现在老祖宗就在眼皮子底下,桑詹行恨不得让桑怀柔住到小两口头顶上。 床铺全换好后,桑怀柔也困了。 跟着裴音学会了热水器和浴缸的用法,她舒舒服服泡了个澡,一头栽倒床上。 手机页面还停在跟“薛秘书”的会话上。 对方发过一条语音,她忘记回复之后,会话就凉下来了。 桑怀柔惯例打坐,点开那条语音。 “还缺什么可以说。” 什么也不缺,我缺觉。 桑怀柔打了个哈欠,直接给裴简发了个刚偷来的表情包过去。 夜色已深。 薛秘书早就被裴简打发回去,留他独自看着这季度的财报。 桑怀柔的消息到的很及时。 裴简打开一瞧,不由轻笑出声。 屏幕上,是一条柴犬眯着眼,配字“朕乏了,跪安吧”的表情包。 裴简动了动手指,将它添加到自己的表情。 …… 桑怀柔睡得早,起得更早。 鸡叫过头……不,别墅区没有鸡。 天蒙蒙亮,她就洗漱完毕,下了楼,拐过一条风雨连廊,进入前厅。 老年人睡眠少,这个点,桑詹行已经坐在餐桌前,正吩咐管家去把几个小辈喊起来晨跑。抬头看到桑怀柔一身黑棕搭配的利落装束,笑得露出一排假牙。 “这么早下来,不多睡会儿?几个小崽子跑步有我看着呢。” 桑怀柔就座:“我跟他们一起跑,习惯了,不动浑身难受。” 因为要跑步,桑怀柔只是陪着老爷子用了一小碗酥油茶。 五分钟之后。 桑祁末双目紧闭,直接被人抬到了前厅,身后还跟着不断打哈欠的裴音和桑荼儿。 桑詹行解释道:“老二老三家昨天被我拦在外面,几个崽子也没回来……” 桑怀柔摆手:“没事,先用他们三个试试。” 试试。 桑荼儿:?你他妈。 桑祁末也是哼哼唧唧的,往地上一放就准备躺,蠕动的时候,还不忘冲着他爷爷挤眉弄眼。 桑怀柔戳他:“你起不起?” 桑祁末愤愤:“不起!这么早,你没看到我这两个黑眼圈嘛。我可是昨天刚结婚的人,你们这样太过分了吧。” 裴音闻言翻了个白眼。 桑怀柔却似有所悟:“裴音就很精神啊。你不行啊,小末。” 桑祁末:? 就算是傻孩子,也不能说不行。 他噌的一下站起身:“我怎么不行,我特别行!不信你问裴音,我昨晚……” 裴音甜美温婉的笑容瞬间崩了。 谁来告诉她,这傻逼说的什么东西? 桑老爷子用力埋下头,看起来似乎想用酥油茶碗把自己活埋了。 只有桑怀柔大喇喇等他说完。 桑祁末昂首挺胸,掷地有声道:“昨晚打野一晚上,连胜14局!那么多兄弟排着队开语音想让我带飞呢!裴音,你说是不是!” 众人:“……”哦。 你还不如不说完。 裴音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着实软萌,只是说出口的话正好相反。 “哎呀,祁末确实超厉害的!他高中时候跑步也厉害,长跑和接力比体育生还快呢,不给他跑步加点码,都不能彰显他的厉害!” 桑怀柔扬眉:“你觉得加什么好?” “放狗追吧。”裴音甜甜笑道,“毕竟,桑祁末连柯基都害怕。” 众人:“……” 看吧,就说让你别说完。 朝阳初升,晶莹的露珠儿挂在树梢,挂在草丛,挂在桑祁末的额头上。 桑祁末是被狗追的。 尽管身后的狗子分别是阿拉斯加,萨摩耶和哈士奇这样的雪橇三傻,他也完全不能说服自己慢下来。 呼哧呼哧—— 桑祁末跑出了人类极限; 哈哧哈哧—— 狗子们也跑出了狗类极限。 没有人可以在奔跑时,比它们更靠前。于是,一人三狗在人声狗声混合的欢呼中,“嗖嗖嗖嗖——”,围绕着别墅区环湖半岛周而复始。 桑荼儿跑完规定的五公里,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神色复杂地眺望向便宜哥哥的方向。 桑怀柔丢了瓶水过去:“担心你哥?你可以过去帮帮他。” 桑荼儿看一眼裴音,摇了摇头。 裴音撇撇嘴。 她虽然天天嫌弃桑祁末,但只是因为这人是个大煞笔。 像桑荼儿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她都懒得多看一眼。 亏了桑祁末有什么好玩的还总想着她。 桑怀柔将两人之间的微妙关系看在眼里,也没插手,而是让裴音去叫桑祁末回来。 狗是裴音养在另一套别墅院子里的。 她身边的训犬师一个口哨,立马都飞奔回来了。 桑祁末没了狗的追逐,终于不用亡命天涯,瘫坐在地上。被裴音笑嘻嘻一激怒,又站起来比着赛往家走。 桑怀柔则趁着几人都回家了,折了一根小树枝练剑。 昨晚睡着后,她感觉獬豸玉佩里有一种力量,似乎正在修复她这具身体的亏空。 虽然还是没有内力运剑,捡捡纯武力,却也不再是难事了。 …… 桑家的午饭,一如既往的很有排面。 到了桑怀柔这里,则更显得讲究。 新到任的崔厨师刀狠话不多,上好了菜,站在一边介绍起来:“今天匆忙,只做了一道蟹生方。” “蟹生方取生蟹剁碎,麻油并十余味调料制成,我有提前问过,您可以食用海鲜等生冷物。” “至于甜品则是欢喜团儿,传统南宋做法;汤则是凤池汤,取用乌梅核、甘草,辅以炒盐,加水煎制成膏状,半年后焙干点汤。” 桑怀柔看向桌上,生蟹被拌得均匀,添上红绿椒的色彩和香气,顿时胃口大开,尝了一口。 “你用的是江淮古方?” 崔厨师眼前一亮,知道自己来对了。 他顿时兴致大起发散开来,跟桑怀柔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越说越让他讶异激动。 原来,崔氏之外,真的还有更高的山。 能跟在桑小姐身边,真的是太好了。 桑荼儿已经忍不住咽了九次口水。 没办法,其他人都被桑怀柔邀请品尝,唯独绕过了她。 就连桑老爷子似乎也觉得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桑荼儿默默生着闷气。 其余人午饭则吃的倍儿舒服。 桑怀柔听了老爷子的建议,打算带着裴音一起去逛街买买买。 至于桑荼儿,只是带来欺负用的。 她三番五次故意惹怒这个小辈,就是想看看,盛怒之后,这个顶了别人身份的假千金,会做点什么出来。 桑怀柔有一种奇妙的直觉。 真假千金掉包一事,桑权背后还有人。 …… 国金中心双子塔。 桑怀柔下了车,被裴音挽着胳膊进入VIP客户电梯。 裴音和桑荼儿都是这里的老客户了,一到四楼,就被奢品包的柜姐认出来,瞬间几个人迎上来开始嘘寒问暖。 桑怀柔则被晾在了一边。 桑荼儿一到这地方,就好像到了自己的主场,当季新品挨个儿被送到她眼前挑挑拣拣。 桑怀柔看裴音坐在自己身边,不去挑选包包,问道:“怎么不去?看你挺喜欢的。” 裴音靠近她小声道:“最近瞎折腾过了,开酒吧,买电竞战队都赔了不少,小叔知道以后,把我卡都停了。” 桑怀柔笑了。 这跟桑祁末是一对活宝啊。 于是宠溺道:“自己去挑吧,我送你的。” 裴音顿时眼前一亮,露出两个小梨涡:“真的呀!小柔你太好了,爱你mua~” 一旁的桑荼儿眼红死了,酸溜溜道:“好羡慕姐姐哦,昨天全身还只有二百块,爷爷一心软,你就是有黑卡的人了呢。” 桑怀柔翻个白眼,对导购道:“她看的那些包,我全要了。” 桑荼儿破防了。 包就是她的命! 她面目有些狰狞嘲讽道:“姐姐怕是不认识这些包吧?爷爷给你的黑卡能有多少额度,卡刷爆了,我们家可丢不起这个人呀。” 桑怀柔微笑,掏出四张黑卡。 “这样够吗?” 这可太够了啊。 导购的脸笑成一团,正想引着桑怀柔去付款,负责VIP的大客户经理却火急火燎赶了过来,嘴里连声喊着“桑小姐”。 桑荼儿故作委屈:“怎么现在才……” 经理无视了桑荼儿,径直越过她,扯开一张笑脸走向了桑怀柔。 桑荼儿:??? 第014章 钱经理很少露面,能让她服务的客人档次都很高,少之又少。 柜姐们一阵眼神交流,就看见钱经理躬身,对着最美的那位小姐道:“桑小姐,不好意思,我来的有点晚。” “薛秘书刚电话吩咐过,以后您在国金全额免费。喜欢什么随便拿。” 众人:“……” 壕无人性!!! 国金上个月股权售出,听说背后来了位大金主。 桑荼儿也只是听二叔提过一嘴,没有放在心上。 哪里能想到,只隔了一天,这位大金主就上赶着给桑怀柔开了这么大一个绿色通道。 桑荼儿不可置信的看着桑怀柔,想到那些H家限量款,D家缺货款,G家最近换了个设计师出了新品…… 她烦躁地忍不住开始跺脚。 桑怀柔还没反应过来:“你说谁?” 客户经理好脾气的笑道:“是薛秘书刚刚电话通知的,肯定是上面的意思,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了,桑小姐。” 桑怀柔扬眉,让经理先等一下,掏出手机打开了微信。 薛秘书的电话她是没有的。 于是,第一时间从微信上找了个假的。 桑怀柔发语音过去:“为什么让人给我免单?如果是之前说的赔罪,崔氏传人已经够了。” 裴简不知道在忙什么,显示正在输入半天,发来一句“钱多,分享快乐”。 桑怀柔扬眉。 这个嚣张劲儿有点像她。 她不服。 裴音听客户经理提到薛秘书,就猜到是小叔的手笔了。 她极力掩饰住姨母笑:“问出结果了?” 桑怀柔凌空一抛,手机堪堪落进裴音怀里。 裴音一看忍不住笑出声。 桑怀柔耸肩道:“既然苦恼钱多,我们就做一次菩萨,帮人家分担分担。” 裴音连连点头。 于是,在桑荼儿羡慕嫉妒恨的灼灼目光中,桑怀柔不仅包下了她肖想不到的各种奢侈品,还给自己定制了一套弓箭,除此之外,又加了许多送人的礼物。 其中一半是给裴音的,剩下的分给家里小辈们。 桑荼儿只得到了一个大牌垃圾桶。 桑荼儿:? 气到想骂娘。 三个人的行程,却变成两个人的快乐。 桑怀柔对此十分满意。 回程也是分了两辆车。 桑怀柔带裴音坐老爷子的专车,桑荼儿自己开一辆。 车上,桑怀柔一边清点礼物,随口问裴音:“音音,你会骑射之类的项目吗?” 裴音不好意思地笑:“从小有学,不过,骑术和弓道都不入眼,我比较擅长舞乐类,后来就转移重心了。” 裴音紧跟着又开始推销自家小叔:“不过我家小叔特别厉害!马术,弓道,剑道,射击这类运动都很擅长!” “听爷爷说,我们裴家祖上世代从文,仅有一位老祖宗,连中六元之后自请进了军营,靠着文武双全爬上宰辅位置。” 桑怀柔彻底石化了。 好半天,她才打了个磕巴问裴音:“你家不,不不是世代经商?” 裴音歪了歪头道:“只是后世子孙脑子活泛一些,适合从商罢了。刚才说的那位老祖宗,英年早逝,走时不到三十岁,自他之后,裴家就慢慢远离官场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当然是被人暗害了啊…… 这段桑怀柔可熟的不能再熟了,完全就是亲身体会了一把。 这事怪她。 拿到婚礼请柬,只看了桑祁末的名字,压根没注意新娘家姓什么; 后来呢,裴音到了老宅,都喊她阿音,老爷子介绍全名相互认识时,也被她玩手机忽略了。 天下无二裴。 要是早点注意到,哪有这一出啊。 现在好了。 她家跟裴家联姻了。 桑家的儿孙娶了裴源明那个老狐狸的后代,真是……真是,阿音真是又甜又可爱的,一点都不像她祖宗呢。 桑怀柔看着裴音,叹了一口气。 算了,俩孩子是无辜的。 裴音对此丝毫不知情,还在拼命安利自家小叔。 又冷静了半分钟,在裴音的洗脑声中,桑怀柔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们的婚礼是谁在背后全程操办的?” 裴音狡黠一笑:“我小叔啊。” 薛秘书说过,他老板是为了婚礼的无礼之事道歉,才会在婚宴上给她换座位,送菜品。 所以,薛秘书背后就是裴音的小叔? 裴音一定知道这一点。 小看这丫头了。 哪里不像她祖宗了,分明是把那老狐狸劲儿学了个十成十! 桑怀柔没好气道:“昨天薛秘书加我微信,你早就知道,却不告诉我?” 裴音:“……” 呃。 该怎么告诉她,微信里加的是小叔? 拿不准小叔是什么意思,裴音只好低头装乖。 见裴音不说话,桑怀柔继续道:“说,以后还骗我吗?” 裴音可喜欢桑怀柔了,连忙抱着她胳膊撒娇:“不了不了,肯定不敢了。” 对,就从这一秒开始。刚才的不算。 裴音真诚希望,小叔能逢凶化吉。 …… 下午回到家,桑老爷子神神秘秘的把桑怀柔喊走。 老宅里有祖上传下来的老弓,平日里都供菩萨似得供着,今天见桑怀柔喜欢这些,被老头儿特地命人取了出来。 桑怀柔宝贝的摸着旧弓,还没试试手感,就被连人带弓的请到了祠堂。 祠堂地处东南角,自带一个小院。 门关起来,只有桑詹行和桑怀柔二人。 桑怀柔被请到了堂上,供桌边。身后是桑家祖宗们的牌位,坐下是张梨花椅,一看都是刚架在这里的,有些诡异,又有点好笑; 桑詹行呢,门一关,拐一扔,点了三炷香,直接扑通一声跪下了。 “老祖宗在上,明德第五十六代嫡长孙桑詹行,给诸位磕头了。” 桑怀柔:“……” 你老祖宗我还没死呢。 桑怀柔张了张口,看到桑詹行一脸郑重,认认真真磕头上香,忍了。 等桑詹行把香插进香炉,又拜了拜,桑怀柔终于憋不住,抱着弓箭的手换了个方位。 “老胳膊老腿的,免了免了。” 桑詹行连忙分辩:“祖宗礼法,这可不能免啊。” 桑怀柔浑不在意:“我替他们说的。” “……” 这话没法接。 昨晚,桑詹行命人整理的族谱和文献,她都大致翻过一遍。 一听桑詹行报出“明德”,便知道这是十四弟一脉。 桑怀柔隐隐有些担忧:“现在桑家是十四弟一脉掌权,那十七弟的族人呢?” 桑詹行怔了怔。 有些事情,他不好说出口。 桑怀柔从这态度里,隐隐猜到些什么,看似笃定的问他:“我死之后,有人叛变,十七弟也出事了?” 桑詹行被她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武将威势压到,退了一步,别开目光点点头。 桑怀柔冷笑。 她其实心中早有这个念头。 没想到还是噩梦成真,辜负了父皇母后的重托。 十七弟没了,她也已经身死,回大雍对她来说变得不再重要。 但有一件事,她要查清楚:“知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 桑詹行摇头:“最后被推上去的是‘福昌王’,但我瞧着族中传记记载,那位老王爷不像是能谋划这些事的。” 桑怀柔沉默,她也认同老爷子的看法。 这是被推出来背锅的。 这几个问题让气氛有些压抑,桑怀柔动了动脖子,揽着弓盘起腿:“对了,桑权那一脉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有后人?” 桑詹行赔笑,解释说因为长公主是国之栋梁,遇刺按国丧规格,需要一位皇族的人去守灵,于是,就把老三的庶子过继在长公主府名下。 “这事有册子记载,错不了。”老爷子补充道。 桑怀柔对此十分嫌弃。 老三从小喜欢涂脂抹粉,寻花问柳,一天天净往女人堆里钻,儿子撒种子似得生了一地。 想到桑权那副德性,倒也真没白瞎他祖宗的血脉。 …… 第二天一早。 桑怀柔刚带着小辈们跑完圈,就被老爷子告知收到了丽思卡尔顿的电话,说是有一对五六十岁的老夫妻找她。 对方说不清有什么事情,只着急的掏出了桑祁末婚宴请柬的一角,请求找到桑怀柔帮他们。 桑怀柔当然记得他们。 是菜场肉摊老板宋远的老丈人和丈母娘。 不过,以后还是不是就不一定了。 她盛了一碗鸽子汤:“人呢?” 管家道:“先暂时住在酒店里,等小姐的回复再做安排。” 桑怀柔两口饮尽,夸了崔师傅的香料别出心裁,风风火火就往外走:“不必了,我现在过去自己处理。” 桑老爷子哪里肯。 这可是老祖宗啊。 一瞬间,他脑补出一副阿尔兹海默症老人出门再也找不到家的画面,慌得要死。 “快,给小……给小祖宗多带几个保镖,用我的专车,让老刘去开车。” “再给酒店打个招呼,把人看顾好了。” “不行,要不我还是跟着一起去……人呢!?” 桑祁末笑嘻嘻:“你说小柔啊,早走了哈哈哈。” 哈哈你个头。 桑詹行瞪他一眼:“等明天跟阿音回门之后,你就去找个班上。” 桑祁末:? “哪里的班?咱们集团吗?不是试过了吗……” 桑老爷子把拐杖抡的漫天飞:“就你这样进什么集团,找个厂子拧螺丝去吧你。” 桑祁末:“……” 裴音:噗。 只有桑祁末受伤的世界(达成1/1) 桑怀柔还不会开车,所以还是喊了个家里的司机一起赶过去。 酒店门口比前几天宽敞多了,桑怀柔四下扫了几眼,余光瞥到老夫妻俩坐在酒店侧面花圃的地上。 是个阴凉通风,不容易被人看到的角落。 她叹气跑过去:“不是给你们安排了地方,怎么坐在这里?” 夫妻俩见到她,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局促道:“没事没事,我们在这挺好的,那里面太高级了,我们……我们怕住不起。” 桑怀柔自然的扶过老太太:“有我在呢,别担心,我们就进去坐一会,把事情说清楚。” 两位老人对视,这才犹豫着点点头。 酒店大堂明显被打过招呼,也不知道桑老爷子说过什么,大堂经理见了她诚惶诚恐,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等三人进了茶室,桑怀柔才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 原来,那天给完联系方式后,老两口回去就告诉了女儿这个消息。 他们的女儿叫赵小婉,离过婚,二婚特别不好找,嫁给宋远还是老媒人担保,说这小伙子是个做实事的人,性子沉闷才一直没结婚。 哪里知道,这确实是个做实事的,打起老婆来比杀猪还狠。 桑怀柔没有想到,这样好的时代,底层女子嫁人也还是要靠些运气。 万一嫁错了,生活依然步履维艰。 所谓的婚姻平等,实则飘在半空,充满了漏洞。 桑怀柔连忙问:“那赵小婉这是又想离婚了吧?她人呢?只要她来,我就能保她平安。” 小婉妈妈终于忍不住哭出声:“小婉原本为了我们,准备忍气吞声的,但有你支持,她那天半夜就跑了,说是先躲起来,等联系到你走法律程序。” 桑怀柔皱眉:“她被宋远发现了?” “抓回去了,我们上门都不让进去。只远远看了一眼,绑在床头……” 桑怀柔怒极:“这事就没报警?” 这是她新学的词,这个世界的公门律法比大雍健全许多,速度也奇快。 小婉爸爸抹了抹眼睛:“警察来之前,宋远的兄弟就会通风报信。他们也难管家务事,顶多批评几句,那人渣回头又会变本加厉,报复到我女儿身上。” 桑怀柔忍不了了。 行啊。 不是说警察去了就会把人放开嘛,那她就给整两个警察一起,看看宋远打算怎么办。 她是铁了心,今天说什么也要带赵晓婉离开那个魔鬼窟。 …… 桑怀柔风风火火带着老两口先杀到了派出所。 她熟门熟路的进了大院,点名要找那对大小李警察。 老李去开会了,小李倒是正好出来。 菜市场一案他也有参与,听桑怀柔说完,怒火中烧,再听她一说计策,觉得这主意可行,跟组里打了个招呼,直接上了桑怀柔的车。 老刘给桑家开了二十年车,头一次开出一种干票大的既视感。 提了速度,一车人热血沸腾。 同一时间。 裴氏集团。 薛秘书这边也得了消息,连忙敲门进了老板办公室。 裴简还在开电话会议。 见自己的秘书一脸便秘样,直觉与桑怀柔有关,暂停会议开口道:“……有事说。” 薛秘书咬牙:“老板,听说桑小姐卷走了桑老爷子的司机老刘,开着专车……去抢别人老婆了。” 裴简:? 第015章 会议中止。 裴简眯缝了眼,似笑非笑地望着薛秘书。 薛秘书只觉得周身冷气全开,暗戳戳小退了一步,再小退一步。 想退到那大洋的最彼方。 裴简懒懒垂眸,一边给负责人发着消息,还有工夫提醒自己的秘书:“还退?” 听到老板温柔煞神一般的“关怀”,薛秘书扶了扶眼镜,一步挪回原位,不敢动了。 大约三分钟后。 也可能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裴简终于轻缓的叹了一口气,手机反扣在办公桌上,抬头看向薛秘书。 “说说吧,前因后果,人现在在哪?给你一分钟时间总结汇报。” 一分钟之后。 薛秘书喘着大气,觉得自己肺活量惊人。 而裴简则无奈地双指揉着眉心,苦笑道:“她还带了个警察?” 薛秘书答:“是的老板。我们消息到的比较晚,这会儿,可能人已经杀到人家家里了。” 裴简略作思索:“让法务部出面,找个来头大,以前接过民事离婚案的律师,你直接带人去对接。” 薛秘书点头应是。 裴简又追问了一句:“对方什么背景?” “催收高利贷的,在老城区改造项目区域有点人脉。” “让胡杨过去。”裴简道。 “这……一个混混,有必要吗老板?” 胡杨可是一直跟在裴老爷子身边的私人保镖,现在跟着老板,也不能这样大材小用啊。 裴简淡淡看一眼他:“他不去,我怕你们制不住桑小姐。” 薛秘书:? 打扰了,告辞。 薛秘书怀着对桑小姐神秘的敬仰上路了。 他们跨越半个城,到达传说中的“菜市场后面一人宽小巷”时,桑怀柔和她的战友们,刚刚成功营救出赵小婉。 暗巷太窄,阳光照射不进来,只能隐隐看到巷尾缩着一帮流里流气的年轻人。 小李警官刚刚被他师父一个电话吼回派出所,老刘把车暂时停靠在巷外路边,等她们回去。 幽暗的小巷道里,只有桑怀柔和赵小婉一家三口的脚步声。 走得更近一些,流氓们开始嬉笑; 等到与这些人擦肩而过时,有人轻浮地吹了一声口哨。 桑怀柔脚下一顿,攥了攥拳,拉着赵小婉的手臂不发一言往巷外走。 老两口跟在身后,赵爸爸似乎想说什么,反被桑怀柔制止了。 那伙人就像是受到了鼓舞,大笑之后是肆无忌惮的调戏。 五十步。 二十步。 十步。 五步。 桑怀柔骤然停下脚步,推了赵小婉三人一把,背身而行吼道:“出去,上车等着!” 赵小婉惊慌失措,赵爸爸心跳砰砰的连忙听了桑怀柔的命令。 他只是下意识的觉得必须听这个小姑娘的话。 暗巷中,夏日的蝉鸣遮掩住沉默又利落的打斗。 桑怀柔只抄起一根谁家用断的拖把棍。 棍舞,风擦过耳边,流氓们时不时发出吃痛的咒骂声。 薛秘书正站在胡杨指示的安全距离。 他看得懵了,心中对桑小姐的认知更上一层楼。 同时,作为资深狗腿,还不忘迅速掏出手机,先录视频,再开闪光,咔咔拍照。 最后,点击发送老板。 收到视频的裴简扬了扬眉,点开,就看到桑怀柔手起棍落,一棍一个小朋友。被打的人还龇牙咧嘴指向视频画面吼:“狗日的拍什么呢!大白天开你大爷闪光灯……” 裴简:“……” 薛秘书很快收到老板反馈。 [松之]:拍得很好,下次别拍了。 过了几秒,又发来一条—— [松之]:把她拉走,剩下的我来处理。 胡杨的作用终于凸显出来。 桑怀柔虽然看着能打,但都是前世的实战经验累积的,面对胡杨这样一等一的高手,还是败给了力量悬殊。 于是,看起来单薄弱小的桑小姐被两个保镖架着,蹬着腿被“请”进裴简的车里; 而流氓们蜷缩在地上,神色复杂的悄悄舒了口气。 薛秘书大为不解。 但他极度震撼,并决定粉上桑怀柔。 事情到这一步,就基本没什么问题了。 因为已经把所有该惹的不该惹的都折腾了一遍。 像桑怀柔这样在大雍的行事作风,法.治社会下很难万全。 好在还有个裴简。 她平静下来,听完薛秘书讲解详尽的方案,开心了。 “你老板让你来的?”她先发制人。 薛秘书讪笑,难得机灵了一回:“这不是老板的侄女找过来了嘛,做小叔的,自然不会拒绝。” 千万不能被桑小姐知道,老板派了人跟着她。 桑怀柔点点头:“原来是阿音。” 顿了顿,她又无意识拱手道:“我替赵家三口,多谢你跟你老板。” 薛秘书连忙不熟练的拱手:“哪里哪里,桑小姐太客气了。” 奇怪。 怎么画风突然武林莽汉起来。 两人一路谈正事加扯皮,把赵家三人送到了裴简一处安保森严的房产,桑怀柔重新上了老刘的车,打道回府。 夏日入夜晚。 裴家别墅里灯火通明。 裴简闭目靠在摇椅上休息,老爷子裴少文站在一边,恭恭敬敬取了茶壶,洗茶,泡茶,分茶,递到名义上的“小儿子”跟前。 裴少文低声道:“既然查到这个桑权跟周家有来往,不如明日,趁着音音回来,我让她告诉桑家那老头儿?” 裴简睁开眼:“桑家不可信。” 裴少文一怔:“桑詹行我认识几十年了,他不是那种人……” 裴简轻笑,摇了摇头:“他身边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性,这事先压着,你知我知。我会让薛秘书去查。” 说完,他饮茶,将小茶碗轻放回茶盘中。 除了桑怀柔,桑家,他谁也不信。 …… 被信任的桑怀柔全然没有这些烦扰。 她无事一身轻。 回家悠闲的逗了逗桑荼儿,尝了几口崔师傅根据她的口述研制的菜品,然后回屋开着视频泡个澡,刷的还是甄嬛传。 活脱脱的豪门版沉浸式回家。 这一夜,裴简忙着善后;桑怀柔睡得倍儿香。 第二天是裴音回门的日子。 桑裴两家都是传统大世家,因此,对这些祖宗礼法习俗看得也相对较重,图的是个好彩头。 桑怀柔很宠裴音。 毕竟谁不喜欢甜妹呢,于是挥挥手大方地免去裴音和桑祁末的晨跑。 桑荼儿独自咬着手帕恨恨出门。 门一打开,桑荼儿还没来得及做拉伸,一个中年女人扒着门缝,踩着高跟小旗袍,扭腰款款挤进来。 “哎呦,这小姑娘就是音音吧,长得灵的嘞。老爷子这可不厚道嘛,这么漂亮的孙媳妇,不让自家人见一面。” 说话的是桑老爷子的二儿媳妇,姓傅。 桑祁末无语,侧耳低声跟裴音道:“又不是没见过你,有这么夸张吗……” 裴音礼貌微笑:“站好吧你。” 两人插科打诨的时候,女人注意到站在一边的桑怀柔,挑着眉上下打量她,目光主要停留在那张脸上。 她假笑道:“这是谁家的小姑娘?瞧着眼熟。是不是……跟咱们家老爷子上过报的呀?” 桑怀柔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倒是桑荼儿拽着个女孩儿进门搭话:“哎呀,二婶,人家可是咱们桑家的贵客,爷爷宝贝着呢,一来就给了好几张黑卡。” 裴音皱眉,看不惯桑荼儿这副茶里茶气挑事的样子。 刚想开口,人被桑怀柔拉住。 桑怀柔安抚的拍了拍裴音手背,笑道:“我妹说的没错,老爷子确实对我很关照,也给过几张卡。” “不过,我就是个普通的远房亲戚,不值一提。” 桑怀柔歪着头:“二太太不信,可以问他们。” 她指的是身边的裴音和桑祁末。 两人连忙应和。 傅太太酸溜溜打量桑怀柔,直到想起此行目的,才强忍心中不爽,回头招呼自己的女儿过来。 “萌萌,过来呀。这孩子,让你打扮打扮跟着音音去裴家做客,顺道认认脸,怎么还这么害羞的。” 桑萌萌硬是被他妈扯过来,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朵,羞愧极了。 这反应,让原本想发作的裴音也忍了下来。 社恐小妹妹,还怪萌的。 傅太太观察着裴音的反应,心里有了底。 她推了推桑萌萌:“音音啊,我听说今天你小叔也在的?” 裴音顿时神经紧张,摇了摇头。 遇事不决,“不清楚不知道不了解”就完了。 “诶呦,裴家小叔要见一面不容易嘞。听说人帅又有能力,现在整个圈子里的太太们都相中了这个黄金单身汉,想把女儿嫁过去呢。” 傅太太不依不饶:“我看啊,我们萌萌就挺合适的。这样,两家还能亲上加亲,你说呢?” 裴音:? “呵呵。” 能做我小婶婶的只有一个人。 裴音期待的看向桑怀柔,发现这人根本没在听傅太太叭叭,正拿着手机认真玩儿。 桑怀柔倒也不是故意挑衅。 只是听到这个老女人说“拜访裴家”,不由觉得自己确实该跑一趟。 一来,做老祖宗的,去瞧瞧儿孙亲家理所应当; 二来,她也对如今的裴家家风有些好奇; 三嘛,顺便去感谢裴音小叔帮忙呗。 她决定微信问问“薛秘书”的建议。 很快,裴简收到桑怀柔的文字消息。 [专治老头儿不服]:今天阿音回门,我亲自登门拜访,表达谢意,你觉得合适吗? 裴简弯起唇笑了笑。 [松之]:不带礼物空手来? [专治老头儿不服]:…… [专治老头儿不服];带带带。 [松之]:那来吧。 桑怀柔磨叽半天,耳边听着二太太不断夸赞裴简长得有多好,撇了撇嘴。 薛秘书天天见他老板,也没见夸一句。 她忍不住又发一条消息过去。 [专治老头儿不服]:哎,你老板这么高辈分,是不是又老又胖大秃顶,所以总不露面? [松之]:。 裴简觉得槽点太多了,只能发个句号,表示郁闷。 合着在桑怀柔这儿,他就是个又老又胖大秃顶……的秘书。 隔了半分钟,他又补上一条。 [松之]:长什么样,待会你过来一看不就知道了。 裴简发完这句话,还贴心的附上一个定位。 然而桑怀柔半天没看明白,选择了关闭会话页面。 裴音的余光早就扫到猫腻。 那个黑乎乎一坨的头像,肯定是她小叔。桑怀柔抬头,就看到裴音展露着迷之八卦的微笑。 她捏了捏小姑娘的脸:“现在走吗?我跟你们一起过去。” 裴音先是一怔,随后惊喜道:“是不是小……薛秘书请你过去的?” “他叫我带礼物过去。” “……” 裴音很怀疑。 这么狗,真的能追到人? 她只好兢兢业业打掩护:“可能是觉得第一次过去,礼数周全点对你好。” 桑怀柔歪头。 以她的辈分,能过去露面,就该收一堆祭品才对吧。 二太太看这两人喋喋不休,根本插不进去话,心中越发不满。 明明是给她们家萌萌争取的机会,怎么又多了一个。 傅太太强硬冒头道:“你们年轻人到一起玩,有个照应也好,到那边见了小叔,多看顾着妹妹呀。毕竟咱们才是一家人嘛。” 桑荼儿终于找到机会,见缝插针道:“我也可以去呀,这样妹妹就有人照顾了呢。” 傅太太:“……” 裴音被恶心到了,冲着桑祁末翻了个白眼。 桑祁末:? 关我毛事。 最终,这趟裴家之行变成了四个人。 桑怀柔从之前国金中心买的礼物里随便挑了几样适合男士的,扔进后备箱,开心极了。 反正转来转去,都是裴家小叔的钱。 她不亏,诶嘿。 …… 桑裴两家住的不算太远,车子很快就驶进裴家在郊外的别墅。 裴简正跟裴老爷子在千亩草地上遛马兜圈。 这是裴家私有的大花园。 老爷子看裴简喜欢骑射,就给铲了,都改成马术级别的草场。 裴音远远看到自家小叔和爷爷,兴奋地不行,从超跑里探出半个身子,挥舞双手道:“小叔叔,怀柔也来了!” 裴简听到声音勒马,侧目看向超跑副驾。 他今天只是简单跟老爷子玩玩,没穿骑装,一身休闲装衬得整个人越发有种慵懒贵公子的气质。 高大的夏尔马带着裴简,向前晃了几步。 桑怀柔拗不过裴音,浅笑着透过空窗看出来,笑容顿时凝滞在脸上。 这他妈是什么人间魔幻? 是她没睡醒? 还是对面人有妖术? 面前人这张脸,这个欠扁的笑,还有这种散漫又游刃有余的态度,完全跟跟裴源明一模一样啊啊啊! 第016章 桑怀柔出神的工夫,裴简已经勒马在她面前。 她微微仰头,不可置信问:“你,就是……裴家老三?” 很久没被人直呼老三,裴简轻笑出声:“没规矩。” “既然是阿音的同辈,就跟着她,叫一声小叔叔吧。” 小叔叔。 桑怀柔心中冷笑,猜测面前的人到底是在玩装蒜呢? 还是玩装蒜呢? 空气里一阵静默。 夏尔马甩着马尾,哼哼唧唧打了个响鼻。 裴简高高坐于马上,牵引缰绳,让马侧过身,语气温和又笃定:“难得见到烈风认同我一次,这声‘小叔叔’你不亏。” 桑怀柔把“呵呵”两个字挂在脸上:“马打个响鼻而已,就是认同你了?这话听谁说的?” 裴简幽幽:“科学家。” 车后座响起桑祁末没憋住的吭哧一笑。 裴简还不依不饶,又慢悠悠补充道:“相关研究发表在学术期刊plos one上面,桑小姐不信,可以去看。” 桑怀柔基本没听懂。 她只觉得裴简叭叭叭说了一大串,表情欠揍,肯定是在嘲讽她; 又有些疑惑,这人如果是裴源明,怎么会懂这么多这个世界的事情。 不管是不是本人,想让她对着这张脸喊小叔叔。 做梦! 桑怀柔的小臂本就随意搭在车窗边,这时伸出一截,冲裴简勾了勾食指。 裴简挑眉,勒住缰绳,稍稍倾斜探过身子,在距离桑怀柔半米处凑了只耳朵。 桑怀柔“啧”了一声。 然后主动从车窗探出头,附在裴简耳边小声问:“你知道裴源明吗?” 耳边是酥酥麻麻的痒意,搅着人声吐字时哈出的热气,让裴简有些失神。 只是片刻。 他就在桑怀柔探究的目光中,恢复为慵懒的无谓样子:“当然。” 桑怀柔扬眉,目光灼灼看着他。 裴简勾唇:“怎么,桑小姐对我们裴家的老祖宗感兴趣?” 桑怀柔:“……” 别讲鬼故事,谢谢。 被裴简反将一军,桑怀柔想问的细节全都问不出口了,一脸郁闷地坐回车里。 裴简扯了扯嘴角,没再逗她。 桑祁末围观完两人之间的你来我往,神色迷茫地问裴音:“他们俩认识?” 没等裴音开口,桑怀柔气鼓鼓抢答:“不认识!” 桑祁末:? 不认识就不认识,干毛用玻璃弹珠弹我? 话说……她为毛随身带着这种玩意啊! 裴音表情管理失控,选择放弃抵抗,一脸“磕到CP”时的痴迷微笑。 扭头再看桑祁末,啧,就一纯纯大傻子。 看着闹心。 她戳了戳桑祁末:“哎,小沙雕……你下不下车啊?” 桑祁末傲娇的哼了一声,打开车门迈出去,才陡然回头:“你骂谁沙雕呢?” 裴音没搭理桑祁末犯浑。 没有了这个障碍物的视线干扰,她终于能清晰地看到一个完整的小叔叔。 妈耶。 小叔一个侧翻利落下马,是要给怀柔开车门嘛! 裴音的小眼神简直在发光。 然而并没有。 裴简只是礼貌微笑着退到了一边,还偏头笑着摸了摸耳垂。 裴音失望的叹了一口气,自己转身去找桑怀柔。 裴简的笑容变浅,表情复杂地远远望了桑怀柔一眼,又扯回视线,拍了拍身边的烈风。 他那只耳垂,已经红得好像熟透的虾子。 被夏风吹裹着,蒸腾成众目睽睽之下的秘密。 裴简摇了摇头,收敛心绪,等前后两辆车内的小辈都落地,他才牵着马走到裴音旁边。 “刚让老爷子先回了户外花厅休息。今天天气好,你们都过去陪老人热闹热闹。” 裴音点点头。 回头对桑荼儿和桑萌萌笑道:“这草场挺大的,我让人开车先带你们绕过去。” 不等桑荼儿说话,她就利落吩咐下去,三秒之内把人送走。 没有了碍事的人,裴音舒服多了。 连带着看桑祁末都顺眼不少。 她胳膊肘撞了撞桑祁末,咬耳朵道:“会骑马吗?” 桑祁末神气极了:“马马虎虎,也就比你强十万倍吧。” 裴音翻个白眼,见桑怀柔回头找她,连忙扯开嘴角露出梨涡:“小叔叔,我们骑马过去吧!” 裴简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这个小侄女在想什么。 他也没戳破,懒懒应和:“马呢?都会骑吗?” “当然了,我跟桑祁末好歹也是从小学过马术的。”裴音嘻嘻笑着,“马这不是带过来了嘛,哎呀,怎么只有两匹呀!” 裴简淡然的围观着裴音的浮夸演技。 裴音还挺投入:“哦我忘了怀柔只会弓道剑法,不会骑马的。怎么办,我跟桑祁末都太菜了不会带人的。” “要不,小叔叔你带怀柔过去吧。” 桑怀柔:? 我不会骑马了!?我他喵怎么不知道。 裴简牵着烈风,敛住笑意,一脸无所谓地看向懵逼的桑怀柔:“我带你,行吗?” 桑怀柔:“……” 这狗贼还装的像模像样,老娘也不能输。 我是个穷苦的远房亲戚。 我不会骑马! 默念三遍之后,桑怀柔表情僵硬,视死如归的点头道:“嗯,带吧。” 好耶。 裴音超开心,冲着桑祁末比了个V字。 桑祁末满脸一言难尽,低声道:“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裴音打断:“那就不要讲。” “不,我要讲!你刚才演得好蠢啊。” 桑祁末很快喜提一脖子的爪印,被肇事者拖着上了马,火速离去。 耳边突然安静了。 一望无垠的大草场上,只孤零零站着二人一马。 裴简突然开口:“上马。” 桑怀柔挑眉,她先上马,不就落到这狗贼怀里去了? 不行不行。 只有狗贼落到她手里的份。 于是扬了扬下巴:“你先上。” 裴简睨她一眼,很快明白这人脑回路,低低笑出声:“不是说不会骑马?你先上我好帮你。” 桑怀柔:“……” 所以她到底为什么要不会骑马? 已经拿好人设卡的她不情不愿,磨磨蹭蹭,特别敷衍的表演了一个新手上马。 裴简还挺配合:“左脚纫镫,右脚点地起跳,对,转体上马。” 桑怀柔内心骂骂咧咧。 然后狠狠在小本本上记下一笔新仇。 裴简弯唇,从她身后利落翻身上马,将人圈在怀中,还顺手夺走了控缰的权力。 烈风开始奔跑。 裴简有意跟怀中人保持了距离,还是难免有些肢体摩擦。 她身上是清幽的木香。 风扬过,只剩浅浅的余韵。 这一程,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直到桑怀柔再一次侧过脑袋,用余光瞄他。 裴简终于忍不住了,垂眸逗她:“你这一路上,像棵歪脖子树一样回头看了我八次,有事?” 桑怀柔:“……没事,我落枕。” 裴简也不戳破,顺着她的话道:“噢,那就一直歪着吧。保持稳定。” “……”狗登西。 沉默已经打破,桑怀柔便没什么好顾忌了。 她还是好奇这个裴简的来路。 机灵的小脑瓜一转,她决定背兵法试探试探。 裴源明跟她一起在黑鸦军时,展现过超群的治军之才。 因此,师父破格让他也看过一些残缺不全的古兵法遗册,要做到出了上句,脱口而出下句的程度,才算过关。 她就不信他不上当。 桑怀柔清了清嗓,自信开腔:“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①” 她一边背,一边期待地扭着脖子看向裴简。 裴简垂眸看她一眼,继续控马。 桑怀柔不信邪,把后面的内容给续上:“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 裴简又怪异的看了她一眼。 桑怀柔:? 他怎么不接招?难道摔坏了脑子都忘了? 桑怀柔脸色变来变去。 裴简免费欣赏了一出晴雨表,终于舍得出声:“你是要背诵全文吗?孙子兵法还挺长的,这段路可能不够你背完。” 桑怀柔:? 桑怀柔抓到了重点:“你认识孙子兵法!” 呵,果然露出马脚了吧。 裴简淡淡答:“当然,《小学生语文新课标必读丛书》。” 桑怀柔:“……” 小学生她知道。 一个神奇的6-12岁儿童群体。 这个世界,已经这么可怕了吗? 裴简看起来是故意提到这茬,顺着往下问:“上过学吗?” 桑怀柔语气冷淡,答得巧妙:“念过书。” 裴简眼神从远处收回来,落在桑怀柔头顶。 只有一个端正的后脑勺了。 他知道这是人被逗得有些来气了,无奈又有些宠溺道:“已经很厉害了,我都背不出一句。” 桑怀柔嚣张归嚣张,却一直是个很好顺毛的主儿。 闻言客客气气:“你骑马也不错。” 气氛似乎友好了许多。 烈风很快停在了草场边缘的小路上。 裴家的户外花厅是玻璃搭建,坐在里面,可以清晰的看清外面的情况。 裴老爷子正给夫人剥水果。 老夫人戴着一副金丝边老花镜,往玻璃房外扫了一眼,连忙惊喜的戳戳老爷子。 “老头子,快看。” 跟着裴老爷子一起抬头的,还有一二三四五六七个姑娘。 今天的裴家相当热闹。 除了桑家几人跟随裴音回门做客,还有几位世交家里的豪门阔太太带着千金前来。 为的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裴老爷子松了口气。 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给老祖宗做主婚姻大事啊。 门外这姑娘好,好在哪呢? 好在解了燃眉之急,能救他不挨老祖宗的批。 裴老爷子频频点头:“真是郎才女貌啊!” 桑荼儿看到那么帅的裴简竟然在扶桑怀柔下马,嫉妒到有些扭曲。 她撞了撞桑萌萌,小声道:“妹妹,怎么办啊,裴家小叔明明是二婶给你相看的,姐姐,姐姐她怎么可以这样。” 桑萌萌一个社恐好端端坐在角落里,突然被cue,身上的低气压明显到溢出来。 她想了好半天,纠结着用词,最后回桑荼儿两个字。 “好吧。” 桑荼儿:“……” 好个毛线球球。 桑荼儿怒到想掀桌,见裴家老两口的视线转过来,才逼着自己扯了个难看的笑脸。 门外两人很快进来。 桑怀柔是头一次加入这种豪门的简单社交活动,觉得新鲜极了。 裴老爷子一见到裴简,立马就条件反射站起身来。 然后一群人呼啦啦全都一脸懵逼跟着起来。 救命。 裴家这么清奇的吗。 儿子进门,老子立正敬礼? 桑祁末不由想到自家最近的诡异变化,还挺骄傲,扭头冲桑怀柔比了个大拇指。 桑怀柔以为这孩子又抽风了,假笑无视之。 裴老爷子这是骨子里对老祖宗的敬重,没法改。 好在裴简已经习惯了。 因着两人共乘一匹马的前情,裴老爷子看桑怀柔的眼神十分怪异。 老夫人在身后掐了一把,裴老爷子才收敛一些,笑眯眯问:“热不热?累不累?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钱够不够花呀?” 桑怀柔被问得莫名其妙。 她难道不是上门来拜访吗?这话问的,她带的礼物都不好掏出来了。 裴简勾着唇,找到一处单独的坐席,招呼桑怀柔:“找地方自己坐,我听薛秘书说你带了礼物过来?” 默默缩在远处的薛秘书;? 啥? 桑怀柔默默无视裴简,转头对裴家老两口笑道:“带了点小礼物,不知道您二老喜不喜欢。” 裴简扬眉,这是故意绕过他了。 裴老爷子眼观鼻鼻观心,觉得这礼物收在老祖宗前头,非常拉仇恨。可是看他老人家的表情,似乎是认可了这个桑家小姑娘这样做。 果然是他们裴家的老祖宗。 血脉里的天生痴情种。 两个保镖大包小包抱着桑怀柔挑选的礼物,送进了花厅。 裴简抬头一看,无奈笑了。 国金中心专有的礼品袋,连壳到瓤一个子儿都没换。 桑怀柔可真够敷衍他的。 老爷子偷偷瞄一眼,见老祖宗似乎对这些东西都提不起兴致,这才放心大胆的把桑怀柔送的所有礼物照单全收。 周围人三三两两又开始交谈。 裴简坐着无聊,看桑怀柔玩手机,忍不住开口分散她注意力:“赵家的离婚案你不用操心。” 桑怀柔从手机世界拔出头,迷茫道:“啊?我没担心啊。” 裴简:“……” “这不是有你善后嘛,有什么好担心。” 这话……好像没毛病。 裴简的心情顿时多云转晴,没有收到礼物的不快也顿时烟消云散。 于是他大方的放桑怀柔去玩手机了。 桑怀柔其实也不是玩。 她是打算旁敲侧击的找薛秘书套套话,看这个裴家小叔到底什么来路。 于是,刚刚结束面对面交谈的两人,一分钟以后,转为网聊。 [专治老头儿不服]:江湖救急,薛秘书。 [松之]:……你说。 桑怀柔不想问的太明显,索性扮了一回裴小叔的无脑迷妹。 [专治老头儿不服]:你跟了你老板多少年啦? 裴简了然,又开始逗桑怀柔玩儿。 [松之]:8年。 [专治老头儿不服]:哦哦。他真的好厉害,这么多年一直都这么厉害嘛? [松之]:对。生下来就这么厉害。 桑怀柔:“……” 这话没法聊。 她终于发现,薛秘书可能才是裴简最大的脑残粉。 薛秘书:我没有呜呜呜! 撬不到有用的消息,桑怀柔立马就把工具人抛到了一边。 两人同时锁了手机,懒懒缩在沙发上,相对无言。 暗中观察的裴老爷子一看急了,笑呵呵出声建议道:“今天趁着大家都在,你们一起去跑几圈马吧。” 桑荼儿终于抓到桑怀柔的短板,连忙道:“哎呀,不行的,我姐姐她不会骑马,所以裴小叔才带她的吧?” 不会骑? 那正好啊,让老祖宗带着同乘一匹,感情不就升温了。 裴老爷子完完全全忽视了桑荼儿,看向裴简。 想到桑怀柔在马背上大背特背《孙子兵法》,裴简扬起一点唇角,摇了摇头:“那样多没有参与感。” “听说她弓道玩的不错,这几位世交家的小姐恰巧都擅长骑射,你们可以过过招。” 裴简老神在在说完,一脸的准备看热闹。 桑怀柔确定这人是故意的。 本来嘛,大家一起玩玩弓箭,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桑怀柔瞪一眼裴简,琢磨着要不要放放水,故意脱个靶什么的,就听见桑荼儿抢先替她发言。 “哎呀,姐姐她是从偏远地方来的,玩的弓也是小打小闹的自制品,可跟几位姐姐不能比。” 贵族的小姐太太们轻笑了几声。 桑荼儿似乎完全没有“家族”这两个字的概念。 她觉得自己这是赢了,转头看向桑怀柔,眼中有遮掩不住的得意:“姐姐,要不还是算了吧。要是场上闹了笑话,可是会落了我们桑家的面子的。” 还有脸提桑家的面子。 这不是已经被你拎到外人面前丢光了吗? 桑怀柔看着桑荼儿,有些来气。 她很清楚,这些人笑的不是她会不会弓道,而是桑家在社交场合拿不上台面的内斗。 实在是小家子气。 这一搅和,桑怀柔的脾气上来了。 今天不管是这个弓箭,还是那个马术,她都必须赢,还要赢的“啪啪”作响。 这样才好让人知道,他们桑家不是软柿子。 也捏不烂。 气氛肉眼可见的有了变化。 原本只是打发时间的休闲运动,突然变得热血沸腾起来。 裴音扯着桑祁末一起给桑怀柔加油打气。 “怀柔加油!蒙着眼睛也能杀的她们毫无还手之力。” 桑祁末:“……大小姐,吹过头了吧。” 桑怀柔也这么想。 若是从前,她日日都要练靶保持手感,蒙眼射箭也没什么; 现在嘛,她天天玩手机刷剧。 能装逼才有鬼了。 裴家这套别墅地界很大,常玩的运动设备也齐全。 见众人都没有意见,老爷子张罗着让小姐们去选趁手的弓。 桑怀柔定制的弓还没做好,桑家那把又没带出来,便打算随便选个相对趁手的。 裴简叫住她,问老爷子:“建元三年御赐的那把弓,你前两天不是还拿出来过?” 裴老爷子诧异地看一眼桑怀柔—— 看来这姑娘在老祖宗那儿,还真是很有分量。 他笑呵呵回话:“就在旁边小型博物馆里收着,我这就让人去取。” 裴简点点头。 桑怀柔听到建元三年,眉头一挑:“这弓拿给我用,会不会太贵重了点?” 这把弓她印象很深。 那次,她跟裴源明挣军功抢输了。她带兵被困,裴源明设计西南一线天大捷,不费一兵一卒收拾了南越蛮子,父皇大喜,当着面将弓赐给了裴源明。 裴狗下朝还刻意冲她炫耀了半晌。 现在有个机会用用这把弓,说不心动都是假的。 裴简显然看出来,故意问:“我说会,你就不用了吗?” 桑怀柔:“……” 狗登西,不按套路出牌。 裴简往出走:“行了,看你把想要都写在脸上了。只一条,拿了我的弓,可别让它蒙羞。” 桑怀柔挥了挥手:“小意思,你要不要比一把?” 裴简笑着没说话。 这场比赛并不激烈。 实力悬殊的情况下,千金们输的惨不忍睹。 桑怀柔没有一个多余动作,干净利落地赢了比赛,冲裴音他们招了招手。 裴音一激动,尖叫声都瓢了。 千金们哪里受过这种羞辱,都撅着嘴巴闷闷不乐得下了场,然后,疯狂跟妈妈们吐槽桑怀柔的无礼之处。 裴简坐在一边,懒得听这些娇滴滴的千金们抱怨,心随意动,随手捞了一张弓上了场子。 桑怀柔的靶还没撤下去。 她之前的每一箭都正中靶心。 因为带着点怒意,她还刻意把箭都压着之前几位小姐射中的点。 裴简在她身旁拉了拉弓,赞许道:“还不错,这张弓送你了。” 桑怀柔诧异。 这个时代有这样一张御赐弓,是可以当做传家宝的。她正想道谢,想商量用别的东西换下这张弓,就看裴简取了箭,行云流水的一箭接一箭,全部压在了她射中的点位上。 桑怀柔:“……” 你他妈,收回我的谢谢。 裴简留了最后一支箭,收弓道:“那张弓很轻,适合弥补你的发力不足。像我就用不着,不如给需要的人。” 桑怀柔:。 好欠啊。 一个叔叔辈的人射箭比小辈厉害,骄傲个毛线!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横行霸道。 场上两人说了什么,没人能听到。 几位千金只当是裴家小叔为她们出气才上场的,最后那一收手,只是为了谦让桑怀柔。 在她们的神级脑补下,裴简绅士又温柔。 简直就是嫁人的最佳人选嘛。 一片赞许声中,桑怀柔又气又恼下了场。 她觉得这些千金都眼瘸了。 裴音飞奔过来扯着桑怀柔,如临大敌:“阿柔,看到这群女人了吗!你可要看紧小叔。” 桑怀柔把弓扛出大刀的气势:“是啊,我得看紧了他。” 盯紧他,挖出他的秘密。 然后,痛打落水狗。 裴音只觉得哪里不太对,但看桑怀柔眼中有光,紧紧扣着小叔的身影,又觉得放心下来。 都这么明显了。 他们俩之间果然有猫腻嘛。 …… 午饭时间。 几家太太借口有约,都带着各家千金回去了。 裴家小叔固然好,可惜不是个自己姑娘能拿捏住的。 最后,饭桌上只剩下桑家人。 这顿饭,食物和菜谱都是按照裴简的吩咐准备的。 没人知道是什么依据,只是,桑怀柔动筷后,发现几乎全是自己喜欢的口味。 人吃得好,心情就好。 她笑眯眯跟裴音和老两口分享自己的喜悦。 这道蟹酿橙,从食材到做法都很有自己的想法; 那道瓜燕穗肚,很考验刀工,猪肚爽脆,瓜燕柔滑,真不错。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跟着师父变成了老饕。 裴少文余光扫一眼裴简。 他正垂眸认真进食,似乎对什么食物都没有特别喜欢,也并不讨厌。 只有在桑怀柔热切推荐一道菜时,他会多尝一口。 难为他这样不重口腹之欲的,还能关注到小姑娘这么细致的饮食喜好。 可可是,干嘛做了却又不让说呢。 追小姑娘可不兴这样的。 裴少文笑道:“怀柔啊,喜欢这边的饭菜,以后常过来吃呀。” 桑怀柔一怔,有些为难。 裴简落了筷子,用餐完毕,开口说了这顿饭的第一句话:“她还欠着我人情没还,怎么就蹭上饭了。” 桑怀柔的筷子应声而落。 欠人情? 她送了那么大一堆礼物还不够还的啊? 好吧。好像确实不太够。 看桑怀柔垂头丧气的样子,裴简弯唇,招了人取双新的筷子过来。 “所以,想好怎么还人情了吗?” 桑怀柔苦思半晌:“要不,我请你吃顿饭?崔师傅研究出两道新菜……” 裴简摇头:“他这个人都是我送过去的。” 桑怀柔:“……” 突然发现自己好穷。 穷穷孑立,只剩黑卡那种。 她有些泄气,焉了吧唧问裴简:“那你想怎样?” 裴简单手划拉着手机,垂眸暗示:“明天我有一场国际会议,没时间去外面吃饭。” 桑怀柔对视良久,眨眼试探问:“那,我给你点个外卖?” 这个功能真不错。 裴简靠在餐边柜上:“我不会自己点吗?” 那你倒是自己点啊。 桑怀柔觉得这人事太多了,简直比她父皇还难伺候。 见桑怀柔根本不开窍,裴简还是叹气做出了让步:“我的午餐,明天中午一点,你送来我办公室。” 他甚至已经不奢望桑怀柔会自己做了。 只要能把崔师傅做的送来…… 似乎是知道桑怀柔要找什么理由逃避,他又加了一句:“地址我会让薛秘书发你。” 桑怀柔:“……” 是不是有毛病。 好好的外卖,不让外卖员送,非得让她去送。 桑怀柔顿悟了。 这人根本不是帮她,只是想让她欠个人情,方便折磨罢了。 裴音完全沉迷于嗑CP,没有注意到桑怀柔的理解似乎已经偏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就连裴简自己也没察觉到。 桑怀柔,这是要改行做外卖员了。 …… 第二天一早。 桑怀柔打着哈欠起床,洗漱完毕,准备去练练枪法。 昨天在裴家吃的有些过头,导致积食在胃里,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她现在是看到什么古方菜都觉得饱了。 桑怀柔一边收拾行头出门,一边盘算着中午该给裴老板点点什么吃的。 家常菜不行。 裴简这个人看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挺挑的,一般菜他瞧不上眼,还不如请崔厨师出手呢。 但是他要的是外卖啊啊啊。 桑怀柔挠秃了头,把主意打到二般菜品上。 另辟蹊径,说不定能让他满意。 毕竟是自己欠下的人情,桑怀柔还是很当一回事的。 认真对比了当前最受年轻人喜爱的食物之后,桑大选品官锁定了人气榜Top 1的食物—— 炸鸡薯条小汉堡,加杯可乐赛神仙! 不知道,裴简会不会喜欢。 第017章 桑怀柔戳亮手机屏幕。 好耶,今天周四。 听桑祁末说,肯德狗有一个疯狂星期四活动,什么白银小酥肉,青铜鸡块,桃式蛋挞,通通都是白菜价。 给裴简花钱嘛,能抠则抠。 桑怀柔决定去看看。 她这次没让人跟着,几天时间已经足够她适应一些基本生活规则。 什么红绿灯,斑马线,靠右行…… 大雍长公主桑怀柔,现在已经可以骄傲的挺起胸膛过马路啦~ 桑怀柔像往常一样跑圈练剑完,回屋冲了个澡,然后挑挑拣拣,搭配了一身偏英伦的休闲装。 黑T马甲格纹短裤,再套一双小短靴,戴顶鸭舌帽,她对着镜子比了比—— 又美又飒,很棒! 这些衣服都是前几天裴简让薛秘书送来的。 桑怀柔下意识觉得,一定是薛秘书的审美在线,一眼找到了适合她的风格。 莫名其妙篡夺了老板功劳的薛秘书捂着嘴,侧身打了一个超大的喷嚏。 裴简奇异地看他一眼:“感冒了?” 薛秘书摇摇头:“没有啊。” “哦,那你站过来点,把你待会会议上要做的这份狗屎汇报讲解一下。” 薛秘书:。 以为享受到了老板的关怀,原来是我想多了。 薛秘书拖着沉重的步伐磨磨蹭蹭走到裴简身边,开启了“一分钟陈述,15秒挨喷”的交替性酸爽日常。 老板虐他千百遍,他待老板如初…… 还是算了。 并不敢恋。 这两个人去开会的时候,桑怀柔已经熟练打到了车。 她想得很周到。 从桑家出去到裴氏集团,跨了半个城,现在买好早就凉了。 好在裴氏大楼就在一个商业圈中心,楼对面的商场就有一家。她只需要动动手指叫个车,下车买了餐带去裴老板办公室。 一个人情就还完啦。 桑怀柔下车正是吃饭时间,肯德狗店里几乎已经满员。 点餐台前排起了长队,终于轮到桑怀柔,她把参与活动的商品全点了一遍,又看到玉桂狗的玩具,点了一份儿童套餐。 收银的小哥瞧着年纪不大,手脚利落的录入完点单内容,给桑怀柔报了一遍,开始付款结账。 小哥礼貌问:“您是吱吱宝还是微信?” “都不是。” 小哥一怔:“银行卡或现金也可以。” 桑怀柔有些不好意思:“黑卡行吗?” 小哥:“……” 可恶,被装到了。 小哥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微笑点头道:“请出示您的黑卡,我这边帮您……” 话没说完,就看桑怀柔掏出一串,平摊在台面上:“哪个合适?你自取。” 小哥哭辽。 有钱人的快乐,他想象不到。 别的卡小哥也不认识,但是那张全球公爵黑卡跟肯德狗有合作,他还是轻易分辨出来。 小哥指着卡片道:“这张卡可以更便宜,像蛋挞可以打对折,其他都有5-9折不等的优惠。” 说完这些,他有些懊恼的不好意思笑了。 人家这么有钱的人,怎么可能在意这些。 谁知,桑怀柔却惊喜极了:“这么好,幸好有你提醒我!” 不然就给狗登西多花钱了。 小哥忍不住腼腆笑了,觉得这个漂亮姑娘明明气质很高贵,一张口还真是挺亲切的。 桑怀柔买完肯德狗,开始前往最终目的地——;裴氏大楼。 裴简发的定位她压根看不懂。 全凭裴氏显眼的标志,让桑怀柔找到了路。 她佯装气喘吁吁,进去还没自报身份,前台就呼啦啦一大片笑脸迎上来:“请问是桑怀柔桑小姐吗?” 桑怀柔抱紧肯德狗,点点头。 前台小姐姐们一个比一个温柔甜美,引着桑怀柔到了电梯边,将人送进去,道:“这是裴总专用的电梯,会直接通往他的办公层,那里会有董秘办的人为您接引。” 桑怀柔看着一个又一个漂亮的小美人,等电梯门关上,咋舌摇头。 区区裴狗,何德何能? 她忍不住怀疑,上了楼会是另一种风格的美人们接待她。 然而事实正好相反。 电梯门打开,桑怀柔沉默了。 六个穿着各式衬衫西裤的男人正列队在电梯间外。 他们长得都很老实,稳重,看起来就很可靠的样子。只是此刻,全都洋溢着露出八颗牙的不自然微笑。 看起来好像被电打了。 终于,有人打破了宁静。 “桑小姐,您……不出来吗?” 桑怀柔点点头,单手抱着食物的袋子,像个凯旋的将军回营了。 这种气压之下,秘书办的哥几个腰杆子挺得更直了。 总算是把人送进了老板的办公室内,所有人长出一口气。 “一个字,这个。”有人竖了个大拇指。 “也就这样的,才能在老板笑的时候无所畏惧吧?” 秘书办的六个葫芦娃回忆起被老板支配的恐惧,连连甩头,回去工位继续忙活。 …… 会议开得很顺利。 裴简按照原定时间处理完公务,正打算去找桑怀柔,手机铃声响了。 他看着来电显示,犹豫半天,一接通就拿到了离耳朵最远的地方。 电话里传来一个激情四射的暴躁青年音:“裴简你什么意思!有事小然总,没事就连我电话都不接了是吗?” “这还是那个前两天语调温柔,请我帮忙调查几个混混的人吗?” “所以爱都会消失,也会转移对吗?” 裴简等人一连串的反问进行完,才把电话放回耳边:“有事说。” 对方又是一阵暴走,斥责他“翻脸不人的裴狗”。 裴简冷哼一声,叫他全名:“陆然。” 电话那头,陆然顿时噤了声,讪笑道:“裴三哥,别,别生气。我是有你要的消息。” 裴简没废话:“讲。” “你不是让我去查城东老城区城改那片的背景嘛,我都给你查好了。” “那一片呢比较复杂,处在几家势力的交界处,我家老爷子早年还占一脚,现在基本已经从那儿退出来了。至于留下的,也就是周家,王家,一伙地痞自己拉了大旗,哦对,还有桑家一支分脉。” 陆然想了想:“好像是,祖上出过太子。” 裴简要找的就是这个。 问道:“桑家的人有没有跟桑权接触过?” 对面沉默一下:“有。” “频次?” “不算高,查到的,也就一两次。不过,前不久他们见过一面。” 裴简了然,桑家的危险人物已经浮出水面了。 他要跟桑怀柔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长公主应该早有感觉,否则不会连原身是桑老爷子孙女这一身份都暂时不愿公布。 裴简有些忧虑。 如果知道了这些千丝万缕的联系,牵出见不得光的恶,长公主她,会怎么处理呢。 电话那头。 交代完了正事儿,陆然又开始插科打诨。 “我刚才看到一大美女,抱着一堆外卖走了你的专用电梯上去了。” 裴简挑眉:“你在公司楼下?” 陆然豪迈大笑:“路过嘛,这不是寻思万一电话里讲不清楚呢。哎,那美女是你什么人啊?” 裴简的语气意味不明:“一个要照顾的小辈。” 陆然嘴上没个把门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我现在上去,一块儿聊聊呗,说不准以后还能喊你大舅哥呢。” 裴简:“呵呵。” 陆然总算是听出来点不对劲,连忙找补:“开个玩笑,我还有事,今天就先走了。” 裴简应声,平静的挂了电话。 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二十三分钟。 桑怀柔还会等着吗? …… 32层顶层办公室里。 桑怀柔百无聊赖,已经先后吃掉了买给裴简的薯条鸡翅鸡米花,最后忍不住向蛋挞伸出魔爪时,门响了。 桑怀柔狗狗崇崇,一脸被抓包的心虚; 裴简诧异又无奈,关上门,面无表情走到她面前。 “桑小姐日子很舒坦啊,用着我的办公桌,吃着给我做的……哦,还不是做的,是买的快餐。是不是心里特别开心呢?” 桑怀柔眼神躲闪:“谁吃了。” 裴简看着空空如也的纸盒,抱臂靠在办公桌边,挑了眉梢:“没吃?那鸡呢?” 桑怀柔眼都不眨:“……您的外卖员已经帮您吃了鸡,您还有个儿童套餐可以自己吃。” 裴简:“……你觉得像话吗?” 桑怀柔不小心打个饱嗝:“这个叫外卖替吃业务,帮裴先生节省了不少时间,麻烦给个五星好评谢谢。” 呵。 还知道五星好评,长能耐了。 裴简单手松了松领带,又解开顶上那颗衬衫扣子,一边挽着袖子,一边靠近桑怀柔座椅:“五星好评没有,但可以给你讲个故事。” 桑怀柔下意识绷直了背:“什么。” 裴简将桑怀柔的紧绷感看在眼里,脚下却没停,随着领带扯开的幅度越来越大,他整个人也多出一丝斯文败类的观感。 他不由分说,开始讲故事:“从前,有一只老狐狸。” 桑怀柔:“……” 这老狐狸有点耳熟。 “这只狐狸很饿的时候,碰到了一只小山羊。” “小山羊倔强勇敢,呲着小羊角要求狐狸放了自己,并答应带回来美味的人类食材报答他。” “狐狸心动了。” 桑怀柔:“……” 这老狐狸根本就是你自己吧。 而且凭什么她是个羊,她要当狼,嗷呜嗷呜那种! 裴简还在靠近,桑怀柔却扒着转椅的扶手,开始小幅度后退,面上强装镇定:“噢。然后呢?” 裴简低低浅笑:“小山羊按照约定,带回来一顿肯德鸭,可是左等右等没等来狐狸,因为太好奇,就自己先尝了一口。” “然后又一口,直到全部吃光。” 桑怀柔纠正:“是肯德狗。” 裴简无赖:“我偏要肯德鸭。” 好吧。 你鸭你鸭。 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被堵在死角,已经退无可退。 裴简是故意的。 他漫不经心地逼近,然后弯下腰,双臂抵在扶手上,将人锁在座椅中心,却还保持着安全距离。 故事继续:“狐狸回来,正好抓到小山羊妄图逃跑,饥肠辘辘之下,你猜狐狸会怎么办?” 桑怀柔皮笑肉不笑:“放了山羊,让她再去买一顿肯德狗。” “不,是肯德鸭。”她又纠正道。 裴简没有回答,抬起右手,将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的领带摘下来,弓着身子逼近桑怀柔右耳侧。 桑怀柔直视他,似乎有打一架的意思。 裴简垂眸嗤笑,伸长右臂,将领带随意搭在身后的领带架上。 桑怀柔暗暗出了一口气。 裴简却在这时候附耳道:“错了。他会吃了小羊。” 桑怀柔被这种奇怪的接触搞得心中一抖,继而大为震撼。 就为一顿肯德狗,至于吗? 所以他最爱的食物其实是炸鸡可乐小汉堡? 桑怀柔脑补一下裴简回了家偷偷点外卖的幸福笑容,嫌弃地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此人病得不轻。 珍爱生命,远离裴简。 裴简被桑怀柔丰富多变的表情逗到,撑着扶手直起身来。 他恢复成正常状态,回过身去取办公桌上的文件袋:“所以,你从这个故事里总结出什么吗?” 桑怀柔起身,趁机拉开跟他的距离:“什么?你直接告诉我呗。” 裴简用文件袋轻轻敲了她的头:“说明,偷吃是要付出代价的。” 桑怀柔:? 他果然钟情肯德鸭。 两个人驴唇不对马嘴的来了这么一出,莫名又安静下来。 薛秘书处理完收尾工作,进门就看到老板坐在办公桌前忙,而桑小姐……谨慎的坐在老板斜对角线上。 薛秘书硬着头皮笑:“你们怎么不吃饭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 裴简剜他一眼:“附近的几家餐厅,这个点还有位子预约吗?” 薛秘书连忙道:“工作日,又没到下班时间,应该还有空位。” 他掏出手机鼓捣了一会儿,问:“老板,定几位?” 裴简看向沙发,桑怀柔已经盘着腿开始打坐了。他勾了勾唇:“两位。” 薛秘书了然,比了个OK。 桑怀柔闭着眼,一副仙友飞升的样子,无欲无求道:“你们去吧,我吃过了。” 裴简道:“可不是嘛,有人横跨半个城来送饭,全送进自己肚子里。” 桑怀柔:“……”你他妈。 薛秘书:“……” 桑小姐竟然敢在老板头上撒野,太牛了。 裴简毒舌完了,说起了正经事:“叫你去主要不是为了吃,有一些桑家的秘事,我想找你谈谈。” 桑怀柔挑眉。 这人这么狗,一定是在试探她的真实身份。 于是笑道:“比如说?我只是个桑家远房亲戚,要是事情太严重,你还是去找桑老头儿谈吧。” 反正老爷子回家都会告诉她。 她才不要暴露。 裴简浅笑:“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聊聊你和桑荼儿这对真假千金,是怎么被换掉的如何?” 第018章 裴简抛出的筹码很有力度。 至少是个炸雷。 桑怀柔眯眼,二话不说先将此人拖进“狗贼黑名单”榜二。 榜一大哥是裴源明。 不管他俩是不是同一个人,反正,裴家都狗的很。 本来嘛,裴家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查桑家的事情? 除非,裴简就是裴源明。 这是个死胡同问题,因为裴简的不承认,桑怀柔猜不透他到底什么立场。 桑怀柔垂着头,神色莫测。 裴简倒是没催,就着桑怀柔喝过几口的可乐,尝了一下,挑挑眉。 空气很安静。 薛秘书变成了最难受的那个,一脸便秘样,夹在中间装木头人。 啊啊啊救命。 老板为什么要在他面前说这些。虽然这事是他查的,可他只想哐哐干活儿赚奖金,不想接触秘密的核心啊。 薛秘书忍不住悄悄后退,后退,退到了冰冷的门板上,发出声响。 两道目光瞬间同时转去。 桑怀柔臭着脸,终于舍得开金口:“去哪吃饭?” 这问的是薛秘书。 薛秘书汗流浃背:“就……就在前面,南亭湖上的本帮私房菜。” 桑怀柔起身:“走吧,前面带路。” 薛秘书瞥一眼老板,见他没吭声,知道这是默认了,连忙拉开门给桑怀柔引路。 三人进了电梯,桑怀柔转向薛秘书:“本帮菜是什么?” “噢,就是江南这一带饮食的一种流派。其实到了咱们这边,更偏于苏锡菜。” 苏锡菜,这个桑怀柔晓得。 是四大菜系之一苏菜后来发展的一派嘛。 于是,一直到下了电梯,乘上车,桑怀柔都在围绕着“苏菜”跟薛秘书开二人研讨会,裴简变成了可怜的边缘人。 薛秘书坐在副驾,忍不住从后视镜窥探了一眼。 老板正抱臂直勾勾看着他。 这似笑非笑的熟悉眼神,让薛秘书打个激灵,每一根头发丝都恨不得站起来。 他学聪明不少:“桑小姐,这些东西老板比我懂,接下来要去的这家私房菜也是,要不让他给您讲讲?” 桑怀柔跟裴简同坐在后排,却像是隔了个次元。 她敷衍道:“哦,不用。” 裴简挑眉望过去。 桑怀柔直接看向了窗外。 看着这颗倔强的后脑勺,裴简好笑的摇摇头。 老毛病犯了,又开始随地炸毛。 …… 薛秘书定的是包间。 裴简偏爱靠近桐水湾的那一间,可惜今天来得晚,已经有客人在里面了。矮子里面拔高个,只好选择“溪塘观鱼”的特色。 桑怀柔到地方入座,一副“你随意,我就看着”的表情。 裴简也没客气,直接点了招牌菜,又坏心眼的添了一道生呛虾,还有小朋友来都喜欢的栀子冻。 逗一逗,顺顺毛。 他两世加起来,最擅长的就是这个。 这家的菜品上得很迅速。 屋里开着窗,屋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一眼就望到廊下半池红鲤鱼,与繁茂的莲叶相映成趣。 看着桌上咕嘟咕嘟冒泡的慢炖牛肉,汤底金黄的青花椒牛舌,拌着青柠红辣椒的生呛虾,软嫩Q弹的西施豆腐,以及那朵封在果冻里的栀子花…… 桑怀柔忍不住咽了口水。 裴简就是故意按照她的口味点单的。 越过桑怀柔期待的眼神,他洗过碗碟,先捞一小碗牛肉,又尝了口牛舌,点了点头。 桑怀柔:啧。 狗登西不是不爱吃吗?点这么一桌就让我看着? 濒临爆发的边界,裴简适时推过那盏漂亮的栀子冻:“尝尝,家里几个小女孩都喜欢吃。” 桑怀柔:“……” 你才小女孩。 她心里骂着,手上却很老实的接过来,盛了一勺,入口,忍不住弯了眸。 裴简扫她一眼,垂眸笑问:“如何?” “东西不错。”人不太行。 窗外雨声渐大,屋内陷入了沉默的干饭中,有一种诡异的温馨安宁感。 桑怀柔吃着裴简递来的一小盅慢炖牛肉。 “关于桑荼儿,你都知道些什么?” 裴简慢条斯理:“她虽然姓桑,却是桑权和齐若楠的女儿,一出生就被掉包。大约一年前,有人故意让她知道了真相,齐若楠也私下见过她几次。” 桑怀柔放下勺子,坐直身体向前倾斜,双臂习惯性的搭在了桌沿上。 “桑权家是旁系,怎么会有机会掉包?” 这是她审问时特有的姿态。 裴简抬眸看一眼,不为所动:“当年齐若楠产子,受到桑家某一系的照拂,安排进入你家私人医院,恰巧……你母亲也临产,又恰巧你跟桑荼儿同一天出生。” “哪一系?” 裴简别有深意的看向她:“混的一般,听说祖上是位旧太子,行十七。” 桑怀柔的指节猛的收紧。 是十七弟的后人。 裴简了解她,这些东西她需要独自消化。 最好的方式,就是装不知道。 裴简盛了一碗汤,继续道:“我能查到这件事,其实跟你先前救的赵家人有关系。” 桑怀柔回神:“你是说宋远?” “嗯。老城区那一片,也就是桑权一直住的地方有些乱,势力主要就是周家、王家、桑家十七这一脉,还有宋远背后一伙自立帮派的社会闲散人士。” 桑怀柔默不作声,等裴简的下文。 “前几天,我拖了朋友去摆平宋远,结果发现了这个东西。”裴简拿起身边的纸袋,递给桑怀柔。 桑怀柔下车时就注意到他带着个礼品袋,狐疑的接过来,拆开一瞧。 是一只小巧的的描金妆奁。 桑怀柔觉得眼熟极了,在裴简眼神示意下,将妆奁捧到桌上,打开,摸索向盒中底部,果然有一道很深的凹痕。 她又焦急的看向妆镜,镜面已经完全斑驳,右下角能隐隐看出被涂抹过的痕迹。 桑怀柔确定了。 这是她母后的妆奁。 母后归天那日,被小十七紧紧抱在怀里,从此常伴他入睡。 这两处痕迹,就是小十七不小心磕碰以后造成的,当时可心疼坏他了。 现在,这东西怎么会在一个不相干的人手里。 桑怀柔紧紧抓着妆奁,裴简的声音就在耳边回荡。 “这是皇后规制的古物,匣子背面又刻着大雍的年号。宋远以前在这个势力里做了不少事情,所以……” 桑家内部,很有问题。 裴简没有宣之于口的话,桑怀柔比他更清楚。 这个东西,应该只会出自于小十七那一脉。 上一世,她没有完成国之重托;这一世,小十七的族人她必须要管。 桑怀柔是个行动派:“宋远呢?我想见见他。” 这应该是想通了。 裴简暗自长出一口气,忍不住笑起来。 桑怀柔不解的看向他,他轻咳一声,摸着鼻子:“我有个朋友姓陆,给宋远用了点手段,他招了掉包千金的事,也承认是桑家当时出面扶持他们那些混混做大。” “不过,具体是谁,他已经记不清了。” 桑怀柔:“……” 合着你都查完了,在这跟我挤牙膏呢。 桑怀柔瞪他:“人呢?” “跑了。” “?” “可能是误会陆家要对他们动手,连夜离开了东南一带。” 裴简挺会给自己找补:“不过,他走之前,自愿签下了这个离婚协议。” 桑怀柔拿过来一瞧,协议内容包括“自愿净身出户”,“永不杀猪”,“不催收高利贷”等等奇奇怪怪的条约。 桑怀柔扯了扯嘴角:“论黑心还得是你。” 裴简挑眉。 这种又夸又骂,连夸带骂的说话方式,他很受用。 一顿饭磨磨蹭蹭吃了两三个小时。 直到大雨初歇。 裴简问她:“要帮忙吗?” 桑怀柔侧撑着脑袋,笑睨他一眼:“你能帮我什么?” 裴简又开始掏东西了。 吃顿饭他着实带了不少。 这回是一册封好的DNA检测报告,里面有两份认证结果,三只透明的密封袋。 桑怀柔凑过去拿出密封袋瞧了瞧,袋子右上角贴着编号,分别写着桑权、桑荼儿和齐若楠的名字。 里面装着头发。 桑怀柔没有基因鉴定的概念,有些不解。 裴简耐心的解释了一番。 虽然心中十分惊奇,桑怀柔面上却装得一派宁静,还赞许的点点头。 裴简用茶杯掩住笑意:“打开看看,有惊喜。” 桑怀柔扬眉,翻开其中一册鉴定报告—— “支持标记为桑荼儿的样本DNA与标记为齐若楠的样本DNA的来源者之间存在生物学亲子关系。” 桑怀柔装模作样点头:“这意思,证明桑荼儿就是齐若楠的女儿呗。” 裴简喝茶:“再看后面的。” 桑怀柔麻溜翻开,傻眼了。 报告上明明白白写着“不支持亲子关系”。 片刻无语的沉默。 “……桑荼儿不是桑权的女儿?” 裴简浅笑点点头。 “但是桑荼儿是齐若楠女儿?” 裴简又点头。 桑怀柔一副震惊又嫌弃的样子:“那,她是齐若楠和谁的女儿?” 这回裴简没点头:“我不知道啊。” “……” 搞了半天,桑荼儿连个桑家人都算不上。 那她就不用看在儿孙后人的份上,给她留一席之地了。况且,想要帮小十七,她也确实需要一个更合理的身份。 桑怀柔揽着一堆证物收进自己包里,看向放回礼袋中的妆奁。 她咬牙开口请求:“能不能把这东西给我?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弄来送你。” 裴简垂眸看一眼礼袋,似乎猜到什么。 他偏着头问:“喜欢?” 桑怀柔略作犹豫,点点头。 “那就拿去玩吧。”裴简将茶杯落定回桌上。 相隔一千多年,母亲的遗物重新回到桑怀柔手上,那种失而复得的巨大感动从心头涌上来。 连裴简这张脸,都瞧着可爱起来。 桑怀柔正想真诚的跟他道谢,却见对面的人一手撑了下巴,微笑道:“东西给你了,轮到你送我了,就现在。” 桑怀柔:? 就这么急!你是有什么礼物收集癖吗?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桑怀柔两样占全。 她出来只背了个挎包,里面放着卡包,手机,简易弹弓和弹珠,再就是一只肯德狗买的玉桂狗玩具。 她不情不愿掏出玉桂狗递给裴简:“只有这个。” 裴简扬眉。 接过这只站在月亮上的长耳小狗。 以前,从没见过桑怀柔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贵女们喜欢漂亮衣物首饰,胭脂水粉,琴棋书画,舞文弄墨,桑怀柔完全相反,她对刀剑盔甲痴迷,钻研阵法和御兵之道。 他甚至几乎没见过她露出小女儿的娇羞。 这一刻,裴简觉得新鲜极了。 他看着掌中的小狗,鬼使神差问:“喜欢吗?” 桑怀柔怔了怔:“瞧着挺可爱的,就买了……” 裴简似乎很满意,心情奇好,勾着唇道:“那我要了。” 桑怀柔:“……” 夺人所好,你是魔鬼吗。 在桑怀柔怪异的眼神中,裴简淡然的把玉桂狗枕着的小月亮捏亮。 桑怀柔震惊。竟然还能这样! 裴简低头笑,就猜到她不清楚。 于是,送桑怀柔回家的路上,裴简全程都在玩那盏月亮灯。 灯光一亮一灭; 桑怀柔的臭脸一明一暗。 裴简心情颇好,摩挲着手中的小狗脑袋问桑怀柔:“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 桑怀柔没好气:“什么事。” “你今天是来给我送饭的吧?” 桑怀柔僵硬着脑袋,机器人一样点了点。 裴简继续下套:“然后你吃完了不说,还吃了我掏钱点给自己的菜。” “……” “所以,你现在欠我两顿饭。” 桑怀柔:。 这人是狗吧? “当然了,你要是不愿意,我们裴家也不差这两顿饭。” 这话说得,他们桑家就缺这两顿饭钱似的。 桑怀柔这个人不能激,尤其越是事关集体荣誉,家族颜面,她越能激起斗志。 裴简很好地掌握到了这一点火候和精髓。 果不其然,她一扬下巴,应和道:“不就是两顿饭,风里雨里,想吃什么都给你送去!” 裴简顿时轻笑出声。 然后又开始玩手里的小狗。 裴简的快乐一直持续到桑家门口。等桑怀柔下了车,还打开车窗道:“进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对了,这礼物很不错。” 桑怀柔朝身后比了个中指。 车很快开没影了。 桑怀柔盘点了一下今日行程。嗯,很棒棒。 明明是去还人情的。现在人情没还,反手被帮了一个大忙。 桑怀柔仰天长啸。 桑家大院内。 隔着一堵墙,桑祁末听到桑怀柔的喊声,扭头问老爷子:“她这是怎么了,返祖现象?” 老头儿正看新闻,闻言抄起拐杖,给了桑祁末两下。 桑祁末嗷嗷乱叫。 桑怀柔推门进来,嫌弃地看着他:“怎么又在鬼哭狼嚎。” 裴音抢答:“被爷爷打返祖了。” 说着话,裴音就从沙发上跳起来,扑向桑怀柔,给了个大大的拥抱。 桑怀柔:? 虽然疑惑,但不讨厌。 裴音今天心情特别好,小叔叔不知道为什么,答应给她的电竞俱乐部投钱。 她把这全都归功于桑怀柔去送饭慰问。 现在,裴音快乐地要拉着她转圈,桑怀柔只好宠溺笑着,岿然不动。 裴音改为挽着她的胳膊:“怀柔,你有空跟我去俱乐部玩玩吧,电竞的魅力,你一定要体验一下。” 桑怀柔一直就是喜欢竞技的人。 这些天听桑祁末和裴音科普,加上跟着他们看什么直播,也确实很好奇,于是点头答应了。 桑祁末从沙发后探出个脑袋:“你那个战队明显有个短板,打野改去中路控场,成绩肯定让你眼前一亮。” 裴音冲他做鬼脸:“我要是找得到好打野,还用你说!” 桑祁末咕咕叨叨,听不清又说了句什么,被老爷子踹一脚,悻悻趴了回去。 桑怀柔被这个活宝逗笑,扫了一眼沙发,桑荼儿不知道上哪里去了,只有老爷子跟这小两口。 想到桑荼儿的狗血身世就让人无语。 不过,能让人在桑家的私人医院偷偷换了孩子,这个问题还是蛮严重的。 至少证明,桑家本家内部渗透得厉害。 桑怀柔被裴音拉着坐在沙发上。 “怀柔,怎么样,你今天给我小叔送了什么?他怎么说?” 裴音一双小鹿眼燃起熊熊八卦之火,就连桑老爷子都不打孙子了,佯装看新闻,实则竖起耳朵听老祖宗的花边。 桑怀柔还挺骄傲:“累死我了,送了一大袋肯德狗过去。” 裴音要笑死了:“怎么样,小叔叔吃了吗?” 桑怀柔摇摇头:“没有,他磨磨蹭蹭半天不来,全被我吃了。” 裴音和桑祁末同时发出鹅叫般的笑声。 桑老爷子:“……” 结个婚什么毛病? 桑怀柔觉得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我后来又陪他去外面私房菜吃过了。再说,他还拿了儿童套餐里的那个玩具。” 裴音对这个比较了解:“是玉桂狗吗?” 桑怀柔答:“对,月亮上的小狗。我还挺喜欢的。” 听起来语气里有些委屈。 特别让人心疼。 裴音顿时把桑怀柔欠人情的事忘到九霄云外:“那个很火诶,小叔叔怎么可以抢你的玩具!太过分了!” 桑老爷子一听。 什么?反了天了。裴家小叔竟然敢抢老祖宗的玩具! 他撑着拐杖就要去说理,被桑怀柔一声吼住。 桑詹行七十岁的人了,吓得不敢动。 桑怀柔无奈,晃了晃手里的礼袋:“也不算是抢,我用那只小狗跟他换了这个。” 桑老爷子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有什么破礼物能比老祖宗的玩具好? 礼袋打开,露出一只做过清理保养的描金妆奁。 桑老爷子:“……” 裴音:“……” 这老头对裴简有偏见,嘴上还不服道:“哼,不就是个梳妆盒,你要喜欢,咱们家也能上拍卖会给你弄几十个回来玩玩。” 桑怀柔微笑摇头,宝贝似得将盒子抱在怀里。 那不一样。 再贵,也不是她母后的遗物。 桑祁末已经习惯了这种巨大的区别对待。仰头发出一声长叹:“既生柔,何生末啊。” 桑老爷子白他一眼:“打你的游戏去。” 都不是一个世纪的人,矫情什么呢。 裴音还沉浸在“磕到了”的兴奋中,对于自家小叔的突然开窍,她并不想知道前因后果,甚至生怕知道真相,破坏了她脑补的浪漫。 桑祁末觉得这丫头已经病入膏肓,默默往沙发边缘挪了挪。 桑怀柔半哄半威吓的让老爷子坐下,问:“桑荼儿呢?今早就没看到她。” 桑詹行眼神中带着忧虑:“一早去她二叔家了。” “你昨天早上见过的那个,穿旗袍,硬要让萌萌去裴家的,就是我这个二儿子的老婆。” 桑怀柔对这位二太太印象深刻:“他们感情很亲密?” 老爷子摆摆手,看了一旁的小两口一眼。 一个瞎乐呵,一个肝游戏。 老爷子便当他们不存在:“什么亲密,老二家就是看她没什么头脑,想通过她从我手里骗权骗钱。听阿荣说,今天又被撺掇着去了个私人拍卖会,明儿一回来,保肯定伸手要钱。” 其实,到了桑家这个阶层。 伸手要钱花钱也没什么。 但是老二惹是生非惯了,活脱脱一个现代法盲,桑老爷子不敢放权放钱下去。 桑家觉得老爷子确实不容易。 这是祖上用尽了气运,才会让他同时摊上这么些不省心的。家里的不能分担,外面的还虎视眈眈,再看桑祁末…… 突然明白老爷子为什么总揍这臭小子了。 她决定先下手为强。 关于桑荼儿的事,她也没打算避着桑祁末和裴音。 就像带兵一样,把这群小辈扔进泥潭里兜一圈,他们就什么都学会了。 这天晚上,桑家的灯彻夜未灭。 桑詹行看着手中的鉴定报告,颤抖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老祖宗变成了亲孙女,他觉得以后可能得改口叫小祖宗了。 但更让他难过和震怒的是,大儿子的亲生女儿,他嫡亲的孙女儿直到被害,他都被蒙在鼓里。 当年医院的事,必须得查! 老爷子还保持着理智,听了桑怀柔的话,悄悄地查,一查到线的源头,就彻底大清洗。 而小两口的反应就傻多了。 从“啊啊啊啊”到“呜呜呜呜”,再到“哈哈哈哈”,看桑老爷子黑了脸,才连忙正襟危坐,表示只要组织需要,让他们怎么配合都可以。 桑詹行一言难尽脸:“……你们只要不裹乱,爷爷就奖你们……” 桑怀柔不赞同打断:“你不能老是这样护着他们。” 桑老爷子一怔,看向她。 桑怀柔也是脱口而出。 这会儿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应该是因为小十七的事情应激了。 当年,她也是这样大包大揽,让小十七活在她建好的象牙塔里。她以为是对他好,实则,却让这孩子没了自保的能力。 她不想让这两个喜爱的小辈,成为下一个小十七。 桑怀柔与桑詹行无声对视。 良久,老爷子明白了她的用意,了然点点头,如释重负:“你想怎么做?” 桑怀柔看向前方。 电视里正播着一部宅斗古装剧,时不时传来扇耳刮子和泼水打砸的声音。 桑怀柔笑了笑道:“很简单,我们快刀斩乱麻,先把这根刺给拔了。” “明天,以你的名义请桑权两口子来家里做客吧。” “还有,让桑荼儿把老二一家也请过来,我们热热闹闹的关门打狗,杀鸡儆猴。” 没等老爷子出声,两个小的先激动起来。 桑祁末:“来吧,本少爷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 裴音:“嗷嗷嗷要不要把我小叔也叫来呀~” 桑詹行:“……”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怀着对明天的期待与担忧之情,裴老爷子安详的闭上了双眼。 他不管了,他要睡觉! 反正天塌了有老祖宗顶着。 第019章 早上五点半,桑怀柔挂着黑眼圈准时睁开眼。 她做了个噩梦。 梦里,百八十号裴简人手一只玉桂狗,给她唱什么“从此君王不早朝”。 她瞪着眼想了半天,得出结论—— 一定是裴简昨晚给她造成的精神伤害。 时间还早,桑怀柔难得赖在床上,想刷一会手机平复郁闷的心情。 然后她就看到了来自裴简的消息。 [裴]:你的狗不行啊。 [裴]:灯怎么不能亮了? 消息发来的时间是昨晚十一点半。 桑怀柔真的好无语,拳头已经在梆梆作响了。灯为什么不能亮了您自己心里没点数吗?非得大半夜问别人? 这微信是她昨晚莫名其妙欠了两顿饭后,被裴简骗着加上的。 总算明白为什么会做那种梦了! 桑怀柔大清早的满腔不爽,全都发泄在了裴简身上。 你不让我睡好,你也别想睡。 她点开手写键盘,恨不得把每一个字都写到裴简脸上。 表情逐渐扭曲,字也越写越离谱。 于是,睡梦中的裴简收到了消息提示音。 他从床头摸过手机,打开一瞧—— [专治老头儿不服]:奶奶的,怎么会坏了。 [专治老头儿不服]:耍唔耍换一个? 裴简:“……” 他坐起身靠在床边,沉着脸给桑怀柔回消息。 [裴简]:你这粗话跟谁学的。 [裴简]:音音还是桑祁末? 桑怀柔收到两条秒回,惊了一下。 因为她也是刚注意到自己发出去的消息是这样子的。 这回倒是舍得发语音:“我没有,是手机搞错了,我说的是‘好好的怎么会坏了’。” 裴简禁不住笑出声。 他刚醒来,嗓子低沉中带着些哑:“你是不是用了广东话繁体手写?” 桑怀柔一看,果真是。 裴简笑意更胜:“别用手写了,还是语音通话吧。” 桑怀柔深以为然。 玉桂狗的灯是裴简自己折腾坏的,本来就没想怎么着。 他找桑怀柔,是有别的事要问。 裴简长话短说:“我听说你给桑权设了鸿门宴?” 桑怀柔了然:“音音告诉你的?” 裴简应是,丝毫没有卖了侄女的羞愧之情。 桑怀柔站起身往浴室走:“是啊,医院掉包婴儿的事会秘密追查,但是桑权和桑荼儿,已经完全可以清理出局了。” 裴简淡然:“可以理解,你打算如何……” 处置他们。 话问到一半,他就听到了不间断的流水声,夹杂着衣物摩擦的声响,还有桑怀柔喘息声,隔着手机听筒,感官反被无限放大。 裴简眸色深深,一手附上额头,声音很沉:“你在做什么?” 手机听筒传来一阵杂音,紧跟着桑怀柔的声音从稍远处传来,很有活力:“啊?我练闭气啊!” “你说你的我能听到。” 裴简:“……” 还真是,时空也无法撼动的习惯。 裴简觉得桑怀柔可能确实用不着他插手这事,于是默默听着对面“哗啦哗啦”入水声,以及时不时的大喘气。 直到桑怀柔开始“咕嘟咕嘟呸”。 哦,这是刷了个牙。 裴简又觉得自己有够无聊的,这是在干什么,低低笑了一声。 桑怀柔交替进行完一系列洗漱和训练活动后,拿起手机吓一跳:“你怎么还在?我以为你早就挂了。” 裴简:“……” 再多说两句可能真的得连人一起挂了。 还是让裴音多盯着点靠谱。 桑怀柔不懂裴简为什么等她洗漱大半天,洗完了又一声不吭让她挂电话。 可能就是闲的。 桑家的早餐时间一如既往的丰富。 桑祁末琢磨了一晚上,终于从昨晚的事件里领会到重点。 他眼神在桑老爷子和桑怀柔之间来回乱窜,老头儿正吃着烧麦,被桑祁末盯得怒气值蹭蹭上涨。 他冷声道:“有屁快放。” 桑祁末嘿嘿笑:“我就是觉得神奇,怀柔竟然才是我的亲妹妹。” 不,她不是。 桑詹行忍了又忍,好想告诉他,那是你老祖。 桑祁末突然兴奋道:“喔喔喔!” 桑詹行攥了拳头:“好好的打什么鸣?” 这小子今天犯什么病?下午鸿门宴别成了个搅屎棍吧。 “我说爷爷为什么对怀柔一开始就那么关照呢,原来你早就知道真相了!你竟然不告诉我!” “……”不,我不知道。 桑祁末叽叽歪歪,半天没个完。 从认回妹妹的狂喜,到感叹假妹妹的身世,再到唏嘘自己做哥哥的有愧父母有愧祖宗。 祖宗桑怀柔默默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桑詹行没眼瞧。 倒是裴音,昨晚从她小叔叔那里又了解了桑荼儿的恶行,撇了撇嘴瞪一眼桑祁末:“你那个假妹妹可不是省油的灯,婚宴那天,你以为桑权他们是谁放进来的。” “还有,你不觉得她对你这个哥哥挺算计的吗?” “我小叔托人查过了,桑荼儿私下见过齐若楠两三次,她早就知道自己是被偷偷换养的假千金,说不定啊,连自己根本不姓桑都清清楚楚。” 桑老爷子听到裴简还在里面掺和,扬了扬眉,到底没说什么。 他看的清楚,昨晚,老祖宗就是从裴家老三那里回来后,才有了这些铁证。 裴家老三之前还是个植物人,一年前才突然醒过来,裴少文那个老匹夫捂得密不透风,根本探查不到半天风声。 莫不是,他们也…… 老头儿瞧了一眼自家老祖宗。 桑怀柔正在大吃特吃,连喝皮蛋瘦肉粥都让人看的很有食欲。 于是老爷子也撂开手享受美食。 管他呢。 有就有呗,我们也有! 桑怀柔虽然一直在吃,却把桑祁末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这小子还差了些火候,她不介意给添一把柴。 桑怀柔擦了擦嘴,淡然道:“婚宴那天,桑权追到现场,主要是他跟王家签了个协议,想把我卖给老头。” 众人:??? 裴音小可爱已经忍不住开始爆粗口了,老爷子也剁着拐杖直骂“混账东西”。 桑祁末皱着眉头,脸色很不好看:“桑荼儿知道,还故意放他们进来?” 桑怀柔单手撑着下巴,歪着头默认。 这孩子只是有些地主家的傻儿子,但不是蠢,更不是懦弱。 连桑老爷子都感受到桑祁末一瞬间的变化。 管家一大早就去办老爷子吩咐的事情,现在刚处理完,从门外进来汇报。 “已经按照您吩咐的说辞,请桑权和齐若楠来本家祠堂商议族谱迁动事宜,对方听说要把他们纳入本家,很开心就应下了。” 桑老爷子点点头:“老二那边呢?” “已经到门口了。” 桑怀柔挑挑眉,笑着看向桑詹行:“这么殷切过来,看来,这次伸手要的不是小数目啊。” 前厅的门很快被推开。 桑荼儿踩着高跟,挽着二太太的胳膊,有说有笑进了门,看到桑怀柔,想起在裴家不仅丢了脸面,还没得到裴简一个眼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傅太太是个小心眼的性子。 桑萌萌没被看中,回去又什么也不说,她就只能从桑荼儿这里听一个歪曲版的解释。 在桑荼儿的添油加醋下,桑怀柔成了个恶毒有手段的勾人妖女。 傅太太特别不满。 上次没摸清楚桑怀柔的背景,硬是忍了,不跟她计较,没想到这女孩还敢觊觎裴家,在她眼皮子底下作妖。 也不看看自己……除了一张脸,有什么好的哼! 傅太太扭着水蛇腰走到桌边,跟老爷子问了声好,又偏头扫一眼桑怀柔:“哎哟,老爷子,您这怎么把亲亲的孙子孙女扔到一边,让一个外人坐在身边呢,也不怕伤了孩子们的心。” 她招招手,让桑荼儿过来:“这位子应该你坐才对嘛。” 桑荼儿假惺惺的摆摆手拒绝,看桑怀柔的眼神却是无比得意。 直到,她看到桑怀柔扬起一个嘲讽的笑,然后抱臂靠在椅背上,架起了二郎腿。 完全就是没有起身让座的意思嘛! 桑荼儿看向爷爷,老头儿装聋作哑,当没看着。 “二婶这话说的在理,咱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一定得摆正了,各归各位才好。你说对吗,妹妹?” 桑荼儿攥紧手指,指节已经泛白,柔柔弱弱道:“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桑怀柔看桑荼儿一副溃不成军的模样,完全没兴趣单独收拾她。 待会人到齐了,到祠堂祖宗面前让他们狗咬狗,岂不是更省力。 桑怀柔换了个姿势,看向在自己身边坐下的傅太太:“二叔呢?” 傅太太嘴角一抽,二叔是你能叫的吗! 碍于老爷子一直没发话,她摸不准,还是勉强应付道:“后面呢,给老爷子您带了一桩好生意呢。” 桑詹行终于从美食堆里抬起头,冷哼一声:“我看是骗我兜里的钱来了吧。” 傅太太就是脸皮厚,完全不为所动,还能谈笑风生:“您说的什么话,以宁那么孝顺的儿子,做什么都是为了您,为了整个家族好啊。” 桑怀柔:“……” 呕。 二叔桑以宁踩着这话进了门,一脸喜气洋洋。 桑怀柔打量过去,老爷子这个儿子吧,长相五官倒是人模狗样,就是全身上下写满了“油腻”二字。四十多岁的人,非得穿一身皮夹克,梳着大背头,不伦不类。 桑怀柔忍不住笑出声。 桑以宁瞪了她一眼:“这小辈真没规矩。” 桑詹行:你他妈,到底谁没规矩。 这么想着,他就给了桑以宁一拐杖,四十多岁的小伙子进门来了个开门红,“呲溜”跪地上了。 桑以宁懵逼:“爸。” 桑怀柔浅笑:“还没过年,二叔行这么大礼,老头儿也没压岁钱给到你,快起来吧。” 桑以宁又瞪了她一眼:“嘿,我说你这个小辈你谁啊你……” 傅太太一直跟他递眼神,然而桑以宁眼瘸,完全没注意到。 于是,桑以宁又喜提两棍子。 这回终于老实了。 桑詹行冷冷看着他:“说吧,又是什么狗屁事找到我?” 桑以宁提起这个可就来劲了:“您看,我们昨天去拍卖会捡了个漏!快瞧瞧。” 桑老爷子接过文件册一看,胡子都翘起来了。 这逆子,8000万拍了一个巴掌大的荒岛。 还是在靠近北冰洋一带的地域。 老爷子暴怒出击,拐杖落在桑以宁屁股上:“你他妈哪来的八千万!” 桑以宁边跳边叫唤:“我当然没有,可是您有啊!” “您别急,我打算把它收拾收拾,用来投资拍个求生节目,肯定大赚!” “还收拾收拾,你地理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北冰洋拍荒岛求生节目,亏你想得出来!” 一时间鸡飞狗跳,等老爷子打的饿了,重新坐下喝了碗粥。 管家阿荣默默靠近,附耳道:“桑权和齐若楠来了。” 第020章 桑老爷子目瞪狗呆。 这俩人是窜稀窜飞天了吧,速度这么快? 他嫌弃地扫一眼跪在地上的逆子,又满脸恭敬地看向桑怀柔,汇报工作:“人已经到了。” 桑怀柔点头:“那就都过去吧。” 桑以宁跪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一脸虔诚的老爹:“爸,您是不是魔怔了?还是被这个不知道打哪来的女骗子给唬住了,怎么跟拜菩萨似的……” 话没说完,喜提一脚,被起身的桑老头儿蹬到一边去。 桑怀柔叹了口气,深刻怀疑桑家老太太莫非是被二儿子蠢死的。 老爷子蹬完人神清气爽,理了理衣领,等着桑怀柔在前面走出餐厅,这才招呼桑以宁跟他太太:“还不跟上,去个祠堂还要我请你们啊?” 桑以宁骨碌碌:“好嘞。媳妇跟上啊!” 傅太太:“……” 有的时候,是真有点想离婚。 桑荼儿眼看着一桌人呼啦啦全跑了,连桑祁末和裴音都一边掐嘴仗一边撤,她懵了好半天,也连忙跟了上去。 她有些摸不准桑老爷子的态度。 但凡表现出喜怒,她都能作出应对。可今天,老头儿更像是看不见她,不拿她当人了。 刚才还说什么要去祠堂。 桑家本家除去逢年过节,除非有违逆家规之事,否则,不会轻易这么多人尤其是小辈一同前往。 桑荼儿沉着脸,眼神恶狠狠扣着走在最前方的桑怀柔。 一定是她! 就知道,她来桑家根本没安好心。 桑荼儿完全忘记了自己才是鸠占鹊巢的那个,跟在一群人的最后方,到了祠堂所处的一隅小院。 桑詹行问守在门外的保镖:“他们俩已经进去了?” 保镖点点头。 桑詹行整个人气势都为之一变,眼神凌厉,走路带风,然后把门一推,侧目温柔对桑怀柔笑道:“走吧。” 桑以宁跟傅太太惊掉了两个下巴。 桑以宁这混球儿子有个优点。 在一句话上受过老爷子一脚,那他绝不在同一句话上重复摔倒。 于是,他张着口把下巴接回来,闭嘴了。 傅太太翻了个白眼,有样学样。 桑怀柔一进门就挑了挑眉。 这个剧情有点眼熟。 接下来她是不是要被请到祠堂,坐在供桌边一把黄花梨木椅上,看这乌泱泱一群人给她上香? 还是不要了吧。 好在桑詹行这老头还算靠谱,在小辈面前没有擅自戳穿桑怀柔的马甲。 一行人拐进庭院,就远远看到蒲团上端端正正跪着两个人。 桑怀柔勾唇,回眸去看桑荼儿。 桑荼儿原本神色恹恹,见她看过来,心里一紧张,抬眼就看到背对众人跪着的那对夫妇。 桑荼儿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她就算认不出桑权,也能认得出侧着脸已经被吓到的齐若楠。 桑荼儿反应过来,愤愤瞪向桑怀柔。 桑怀柔特别欠的勾唇抱臂,挑了挑右眉梢:“认识啊?” 对方干脆不装了,低声问:“你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桑怀柔觉得这人说话好奇怪,“你该问的,是地上那两位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桑荼儿还想反驳,被桑以宁回过头瞪一眼:“你们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这可是祠堂!” 桑老爷子给他后脑勺一巴掌:“就你声最大,你有什么脸管别人。” 桑以宁委屈,桑以宁要狡辩。 “爸,您这声音比我大多了。” 在老爷子收拾二叔的动静里,桑祁末特别舒坦。 他悄咪咪靠近裴音咬耳朵:“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二叔回老宅的原因。” 裴音呵呵了。 父子俩的动静总算是吸引着祠堂里的人回过头来。 桑权看到桑老爷子,那就像是看见了亲爸爸。 他又想起立,又想表现对祖宗的崇敬跪着,于是开始左右腿交替上下摇摆。 桑詹行不知道这人什么毛病,回头看桑怀柔。 桑怀柔对着桑荼儿嗤笑一声,越过众人,走到老爷子身边,笑道:“二位‘贵客’瞧着眼熟。” 桑权看到这个便宜闺女,心底暗自骂一声。 反而是齐若楠看得明白些,桑老爷子这姿态,摆明了是给这死丫头撑腰的。 她也不知道桑怀柔给老家主透露些什么,总之就是先装傻就对了。 “你这孩子,成天就喜欢瞎胡闹。爸妈这回来,也是想接你回家的。你在这打扰老家主这么些日子,多没礼貌啊。” 桑怀柔转头问:“我不礼貌吗?” 桑詹行连忙将头摇成拨浪鼓:“谁敢说你不礼貌?” 桑怀柔指向地上两位。 桑詹行悟了。 这是老祖宗让他开门见山,麻溜收拾不肖子孙的意思。 桑詹行抚了抚衣摆的褶子,对桑怀柔小声道:“你先站在此地不要动。” 桑祁末接话:“我去给你把祠堂搬过来。” 挨了一记爆栗,儿子孙子双双老实了。 桑詹行这才带着其余人等进屋,把桑权和齐若楠赶到最后,上香拜祖宗。 桑怀柔站在背后又围观了一次大型三跪九叩现场,心情有些许复杂。 尤其是这一次面对面,看到了属于她的灵牌。 桑怀柔:“……” 为什么单单她的小牌位上绑了个红线蝴蝶结。 桑怀柔一脑门问号; 拜祖宗的人们同样一脑门问号。 不是。 老爷子这心偏到加勒比海去了吧? 这姑娘明明也姓桑,干嘛吃喝玩乐全是她,磕头下跪就轮到我们。 桑詹行作为唯一知晓一切真相的老头儿,背负了太多。 他起身,让桑祁末上前插了香,对着门外的桑怀柔道:“外头太阳大,快进来吧。” 妥妥的拉仇恨。 然而桑怀柔最不在乎这些。 踏进祠堂,看到眼熟的黄花梨木椅子,桑怀柔都不用老头儿请,就直接坐了上去。 她多让人省心啊。 桑詹行是舒坦地笑了,他屁股后面那一堆全都炸了。 就像一群葫芦娃成精,从“爷爷爷爷爷爷”到“爸您别吓我”,再到“老家主您要振作啊”,桑詹行险些以为自己去世了。 他翘着胡子,板正了脸道:“都跪下。” 老头儿的话还是很有威信的,乌泱泱跪倒一片。 桑詹行看了桑怀柔一眼,老祖宗正不客气的给自己点茶喝。 桑詹行没眼瞧,别开脸道:“所谓祖宗礼法,宗族规习,本意是为了保住一代代人的心血能够一直延续下去。我们桑家尤其如此,祖宗基业,能到这一步属实不易。” 桑詹行想到自己半年来,夜夜都能梦到老祖宗风里来雨里去。 那是真刀真枪的战场上的日子。 他闭了闭眼,继续道:“从前,我掌家,没有刻意跟你们提过这些。今日,就借一桩陈年旧事,好好正一正门风。” 桑权听到这话,终于察觉出点不对头。 说什么让他入本家族谱,前半截磕头还算是有模有样,现在这根本就是打算杀鸡儆猴。 而他,恐怕就是那只鸡。 桑权已经有了离开的意向。 然而桑怀柔早一步就料到了,她利落起身,一手提着椅子背,一手拎着小茶壶,慢慢悠悠走到桑权背后,坐了下来。 一条腿还顺势挡在了门上。 桑权想要出去,只能打桑怀柔胯.下钻过去。 他狠狠瞪了一眼,重新垂下头。 桑老爷子冷眼看着,笑道:“二十年前我从桑家私人医院抱回桑荼儿,她才这么一点大,如今养成人,也该各归各位了。” 桑权冷汗直流,偏偏桑怀柔还要捏着茶杯,下压半个身子,笑眯眯问他:“你猜老头儿说的是谁?” 桑权默不作声。 心里把桑怀柔骂了个底朝天。 猜猜猜,我猜你个头。这还用得着猜吗? 桑权只能赌,他赌老头还没证据,只是怀疑他,故意想诈他。 只要桑荼儿稳住,他们还能有一线生机,瞒天过海也未必不可能。 下一秒,桑老爷子开始点名。 “桑权啊,你虽是过继到长公主名下一脉,可到底也算是唯一担着她名的后人。” 桑权:所以呢? “所以,你不要脸可以,我却不能不替长公主保全脸面!” 桑权两口子俯身在地,连声求饶:“老家主,不知道是我们犯了什么事,还是桑柔这死妮子惹您不痛快了?您千万别跟我们一般见识啊。” 他说着就去拽手边的桑怀柔。 桑怀柔翻个白眼,懒洋洋从门上收回脚,嫌弃地挑开他伸来的手。 “我们不熟,别动手动脚。” 桑权懵了一瞬,邪火上头。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径直扭过身子想要制服桑怀柔。 一杯滚烫的茶水浇下去,桑权的脑袋顶开始冒烟了。 桑祁末反应过来,就想奔过去保护桑怀柔。 裴音一把把人拉住:“你看怀柔的样子像是打不过吗?十个桑权都不是她对手,你好好配合。” 桑祁末这才不情不愿重新跪了回去。 桑权冒着烟,愣在原地半天,还是齐若楠先哭了一嗓子,他才反应过来开始呼痛。 然而没有人在意他是烫伤还是装腔。 桑詹行见到老祖宗被冒犯,变了脸色,一拐杖重重戳在地上:“哼。二十年前,你跟齐若楠用自己的女儿桑荼儿偷换我孙女儿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天?” 桑以宁:?啥! 桑荼儿的十支指节发白,紧紧攥着衣服角,将不甘与愤恨掩饰起来。 桑权余光一瞧,闺女还算稳得住,索性开始卖惨,趴在地上喊冤。 齐若楠也在一边哭哭啼啼抹泪,让人听着心烦。 桑怀柔行动力很强。 一脚踹在桑权背上,用力一压,这人就成了黄花梨木椅的脚踏。 桑怀柔又多踩了两脚,还不错,脚感软硬适中。 齐若楠看得呆掉了,一时半会儿忘了哭,也忘了把她当家的捞起来。 直到桑权气若游丝的一声“救……”响起,齐若楠才慌慌张张去挪桑怀柔的脚。 桑怀柔呢,挑着那只脚故意逗她玩。 诶,够不着够不着够不着。 气死你。 齐若楠气得不行,整个人都压到了桑权身上,誓要与桑怀柔的脚争个你死我活。 桑权,一个原本就快没气的人,离阎王爷更近了一步。 逗完之后,桑权癞皮狗一样趴在地上。 这两口子死不要脸概不认账,桑怀柔只好从随身的挎包里逃出文件袋,先掏出一张纸,递给齐若楠。 再掏出一张纸,递给桑权。 桑权看了,面色灰败; 齐若楠看了,站起来就想跑。 桑怀柔是有经验的呀,同样的姿势,同样的位置,一脚又踹倒了齐若楠。 桑权低声骂齐若楠:“你这蠢东西,不就是一张纸,你不跑还可以打死不认,你跑个屁!” 齐若楠讪讪看他一眼,捏紧手里的纸,不敢说话。 就连他们身侧的桑荼儿都似乎察觉到什么,脸色唰的变白了。 桑怀柔看得津津有味,跟老爷子道:“这家伙真可怜,看他老婆孩子都知道真相,就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桑詹行如是点头。 桑权一脸懵逼。 桑怀柔坏心眼的笑着,扬了扬下巴,示意道:“要不,您二位交换一下手里的文件看看?” 桑权狐疑的看向齐若楠。 齐若楠这个蠢的,竟然下意识就把文件往嘴里塞。 这回桑权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他妈都不用看,就知道自己头上有一顶大大的绿帽子了。 但他还是要看。 戴帽子他也要戴个明白! 一番生拉硬拽之后,桑权终于抢到了最关键的一截在手里—— “不支持标记为桑荼儿的样本DNA与标记为桑权的样本DNA的来源者之间存在生物学亲子关系。” 桑权颤抖着手,默默看向桑怀柔。 桑怀柔笑:“别看我,看她。”指的是桑荼儿。 桑权又机械的转向桑荼儿,桑荼儿连忙垂下头,不敢跟他对视。 桑权又不信邪的看齐若楠,生怕她转头,捏住她的头问:“谁的,这个孽种是谁的!” 齐若楠痛哭流涕:“我不知道。” 这你都能不知道。 桑权更疯了。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他的腿先抛弃了他。 然后是老婆,女儿,传家玉佩和亿万富豪的梦。 哦,对,还有他家被桑怀柔偷走的户口本。 桑权气得想哭。 桑以宁跟他太太看呆了。 他们从没见过这种离奇的瓜,苦心经营二十年,结果两个都不是自己的孩子。 牛哇。 桑詹行一看,这好像也没必要再盘问,质问以及有技术地逼问的必要了。 桑权已经完全崩盘了。 在桑老爷子看来,让桑权承认简单。但真的想让他负什么有效法律责任却很难。 毕竟,桑柔虽然死了,现在桑怀柔却替她活着。 这样一来,是没有办法让桑权负刑事责任的。 也因此,他才想到了宗族家法处置。 不知道老祖宗会用什么奇怪的招数去收拾这种人渣败类。 于是,桑詹行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桑怀柔,想让她亲自来处置这对夫妇。 桑怀柔左思右想,冥思苦想,想了又想,转头看向桑以宁。 这逆子看戏已经看入迷了,眼看着大戏骤然落幕,目光都“嗖嗖嗖”汇聚到他身上,他还有点小紧张。 “怎,怎么了,都看你们二叔干什么!” 桑怀柔笑吟吟问他:“你想买的那个岛叫什么名字?” 桑以宁被问的有点懵,他吃瓜都吃的都把这茬给忘了。回忆半天,答道:“烂泥岛,怎么了?” 众人:“……” 这名字倒是很配桑权夫妇。 老二的眼光属实不行,这回是让所有人见识到了。 桑怀柔问了五个问题,他回答的就没一个让人觉得这个岛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桑怀柔问完,确定这个岛确实很烂,烂出了境界,甚至于周围海域都没有当地渔民愿意路过,完全放心了。 她转头跟桑詹行道:“就这个岛吧。” 桑詹行太阳穴一跳:“啊?” “二叔不是想投资嘛,用他在公司的股份抵押,你帮他把买岛的钱出了。” 桑老爷子白一眼逆子:“可是他那点股份根本不够建设那座岛……” 桑怀柔笑了笑:“没事,我看长公主的后人就很不错嘛。” “二叔不是要做什么节目?反正买了岛也没钱了,穷光蛋一个,就去到处跑着拉赞助吧。在他找到之前,桑权一家三口可以慢慢建设烂泥岛,不着急。” 桑以宁:?我股份呢? 桑权:?我铁饭碗呢? 他们的目光灼热又满载情绪,锁定在桑怀柔身上,自带猫猫流泪效果。 桑怀柔无动于衷。 甚至感觉良好,还想再杀。 桑詹行站在原地琢磨半晌,才发现这一举动真是一石二鸟。 其一,逆子没钱没股份,以后作妖也是小打小闹; 其二,桑权一家永无期限地丢在那么一个破烂岛上,天寒地冻,菜都种不出一个,还不如进热带雨林求一死。 桑詹行深深看了桑怀柔一眼,眼中满是尊崇。 真不愧是桑家的老祖宗哇。 桑怀柔对老头儿的内心活动没什么兴趣。 但是,桑荼儿一副泫然欲泣,故作柔弱的表情,却狠狠激起了她的胜负欲。 长公主嘛,就是爱赢嘛。 她似笑非笑看着桑荼儿:“你是不是不想去?” 桑荼儿连连点头。 桑怀柔深以为然:“确实,你也不姓桑啊。” 桑权一听,恶狠狠道:“我可以去,但他们两个必须跟我一起。” 齐若楠偷偷看了一眼桑荼儿,下定决心般,抱着桑权的腿祈求:“当家的,我跟你去,是我不好,可是荼儿她是无辜的,就让她待在桑家吧。” 桑怀柔:? 桑怀柔惊奇:“我什么时候答应她待在桑家?” 齐若楠一听,哭到一半骤然收了声。 她结结巴巴道:“不,不是你说……” “我只是礼貌问问,客套一下。您不会当真了吧?” 齐若楠没话说。 桑荼儿也看出来了,桑怀柔不过是在耍着她玩,而桑家呢,也对,知道了她根本不姓桑,怎么可能还会留下她? 桑荼儿当即作出决定,先假意答应。 只要离开了桑家,她怎么行动,没人可以管她。 …… 桑荼儿的计划很快落空了。 因为桑怀柔下午懒懒靠在沙发上时,接到了来自裴简的微信通话。 那边似乎很吵闹,他正在应酬。 等裴简走到相对安静的地方,桑怀柔才问:“什么事?” 裴简问她:“摆平了?” 桑怀柔嚣张劲儿又起来了:“那是当然。” “这几天就要把人送去岛上?” 桑怀柔诧异,转头悄悄看一眼裴音:“又是音音告诉你的?” 裴简轻笑:“她是想找我借用私人飞机,带你们过去兜一圈。你们家老爷子虽然也有,但应该是没想到亲自押送的乐趣。” 裴简继续引诱:“再说,你不想先提前尝试一次飞行吗?” 这话说到桑怀柔心坎上。 桑柔没坐过飞机,她同样也是。 桑怀柔想象一下自己快乐飞天,然后看着桑家一家落在荒岛上,拍拍屁股走人的场面。 好像确实挺爽的。 她伸了个懒腰问:“明天什么时间?” 裴简道:“薛秘书已经去申请私人飞机专线了,最快的话明天就可以。” 桑怀柔掩饰不住的好心情:“我可以,带着音音他们一起吧。我到时候自己跟薛秘书联系,你不用管了,再见。” 说完,没等裴简再说话,桑怀柔就挂断了通讯。 她要赶紧跟裴音说一声。 裴简:“……” 三个人的戏台,终究是我多余了。 …… 裴简的飞机借用了最近的机场停机坪。 桑怀柔拖家带口的赶到时,他本人正好整以暇地立在机械式登机梯旁。 桑怀柔还是头一次见飞机。 她好奇的左看看右摸摸,问问这个,查查那个,裴简一一耐心解释完,桑怀柔全没听懂。 但是她好喜欢。 飞机起飞,升高,穿透云层,晨起的金光自然柔和地洒在棉花糖一般的大朵白云上。 桑怀柔一瞬不瞬的盯着看。 然后因为直视太久,开始流眼泪。 裴简有些无奈,给她丢了副墨镜过去,好说歹说,桑怀柔磨磨蹭蹭戴上,觉得自己瞎了。 她扭头问身后的薛秘书:“这东西多少钱?我也可以养一个吗?” 薛秘书笑道:“这架飞机总共花费9亿,休息区很宽敞,还特设豪华大套间,游戏厅和电影院,足够容纳我们在座所有人住行。去烂泥岛上转一圈,轻轻松松的事。” “至于您也想养嘛……”薛秘书憋着笑看向老板,“可以问问我们老板,他对这方面熟。” 桑怀柔闻言,摘了墨镜看裴简:“你很熟吗?” 裴简正在看桌上的财报,闻言合上电脑,抬起头:“还行吧,有事?” 桑怀柔目光灼灼:“我能骑吗?” 裴简:“……” 你这一个“骑”字,就没人敢让你上啊。 裴简无奈笑着,一手掩住双目:“飞机是用来开的,像这样的规格都需要专业飞行驾驶员。你要是真的感兴趣,下周抽个空,带你去学学开直升机。” 桑怀柔一听,也是个机,而且名字更牛气哄哄的。连连点头说好。 裴简暗自出一口气。 幸好她没非要开客机,他是真的怕她当成战马往前莽。 从国内飞去烂泥岛,大约需要8小时。 桑怀柔一直坐着也是无聊,跟着裴音和桑祁末去了游戏厅,玩了一个下午。 她是天生的游戏王体质,适应了操作按钮之后,就开始熟练的玩起了上单。 桑祁末打野,裴音中路,三个人中上野联动,把把都是收割机。 裴简处理完工作过来,看到的就是沉浸于游戏的三个网瘾少年。 他敲了把桑怀柔的脑门儿:“你们的破烂岛到了,但是,有一个人哭着闹着不要下去。” 桑怀柔回神,乐呵呵道:“是桑荼儿吧。” 裴简点点头。 桑怀柔起身,伸了个超级大懒腰:“她要不想去也可以,她亲妈不是先前想把我卖给王家老头当续弦嘛,就让她自己顶上去吧。” 裴音和桑祁末大笑。 裴简:?还有这事? 第021章 桑荼儿就躲在游戏厅外偷听。 她的眼泪一贯都是装的,不想吃苦不想受罪才是真的。 桑怀柔侧身靠着墙,越过裴简,看到了门外的一角浅黄色衣袖,不由心中冷笑。 在桑荼儿享受着桑家庇佑,挎着名牌包买买买玩玩玩,享受人生的时候,桑柔这个小姑娘却因为想要逃出魔爪奋起反抗,而被失手弄死。 桑怀柔有些感慨,不由看向裴简:“钱权,可真是个好东西。” 裴简眼神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没有说话。 桑怀柔接着道:“它能让有些人突破下限,心甘情愿折腰,狠心不认亲生父母,还理所应当的霸占着属于别人的人生。” 桑怀柔踱着步子,已经走到桑荼儿面前,扬起唇角冷淡又轻飘飘道:“桑荼儿,该属于桑柔的,我每一分都要拿回来;该是你的苦难,每一分也都不会少。” 她拍了拍桑荼儿的脸蛋:“既然你这么喜欢有钱人的生活,那嫁入王家,应该也能得偿所愿吧?” 桑怀柔的语气和表情太过狠戾,让桑荼儿忍不住后退几步靠在墙上,腿有些发抖。 她莫名其妙想到大漠烽烟,夕阳余晖下死尸遍地的战场。 桑怀柔就像那把战场残骸之间,唯一立着的刀。 她靠着墙下滑,半跪在地上乞求:“姐姐,求你别让我去荒岛,也别把我送去王家,只要你让我留下,我保证……” 桑怀柔嫌弃地打断她继续发言:“没可能,死心吧。” “王家和荒岛,二选一,没有第三条路给你。” 桑荼儿垂着眸,这回是真的哭了,哭得动情忘我,鼻涕直流。 桑怀柔嫌恶心,蹦跶着向后跳了两步,顺手把指尖在裴简的衬衫袖子上抹了抹。 裴简挑眉淡然看着她:“你是越来越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桑怀柔拍拍手:“桑家这么大的家事,你不也掺和的挺开心。” 裴简轻笑,不说话了。 桑怀柔就是有种本事,能察觉到裴简那一丝空气都无法感知的不开心。 她叹了口气,从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一颗糖。 还是草莓味大大泡泡糖。 她捏在掌心纠结了半天,看起来还有点不舍得,最后才狠狠心递给裴简:“请你的,多谢你这次出手的。” 裴简最喜欢看她那副肉疼还要装大方的表情,欣然受用。 他没直接拆开糖:“吃了你的糖,那两顿饭不会就抵消了吧?” 桑怀柔没好气:“没那么抠,吃你的吧。” 裴简这才顺着糖纸折叠的痕迹,慢慢拆开,把泡泡糖慢悠悠放进嘴里:“真甜。” 桑怀柔:“……你知道自己欠扁的很刻意吗?” 裴简弯眸:“当然。” 裴音从没见过她小叔这副无赖的样子,游戏都不打了,眼睛一眨不眨在两人之间转动,嘴角控制不住的疯狂上扬。 留下桑祁末一个人孤军奋战,死了哇哇大喊。 桑怀柔知道,跟裴简扯嘴皮子,自己是赢少输多。 将军不打败仗的原因是,明知是败仗,那就不打。桑怀柔同样深知这个理儿。 她抬脚出了游戏厅,瞥一眼桑荼儿道:“跟上。”看样子,是准备出机舱去烂泥岛上走两圈。 桑荼儿身体打着颤,不想挪动,仰起头,却撞进裴简墨瞳深深的笑容里。 那笑漫不经心,让桑荼儿更害怕了。 她连滚带爬追上桑怀柔的步伐,誓要离裴简远一些,从这里找找出路。 身后的裴简挑眉,头也没回问道:“她都下去了,你们俩还待在这儿准备接着玩吗?” 裴音缩了缩脖子,扯着毫无眼力见准备继续酣战的桑祁末往外走。 裴简又补了句:“裴音。你那个俱乐部还想开下去,就给我把游戏时长控制在两小时之内。” 裴音:“……” 这是什么未成年人游戏时间?! 无妄之灾。 …… 烂泥岛不愧是烂泥岛。 桑怀柔下机,发现这座岛除了脚下宽敞又简易的飞机跑道,便只剩下低矮不平的礁石,碧蓝的天空,以及四面八方传来的海浪拍打上岸的声音。 环岛可供人居住的地方不大,飞机场靠近的东岸一侧,有许多海草疯狂生长。 时间虽然是盛夏,这里的温度却过分凉爽。 桑怀柔扬了扬眉,已经能够想象得到冬天的日子该有多难过。 想到桑权裹着大棉袄冻得鼻涕眼泪,桑怀柔就很满意。 没有人烟,没有太多可以生存的植被,唯一的建筑是一栋看起来很难遮风避雨的小木屋。 桑权已经独自坐在远处的一块礁石上,愣神了很久,齐若楠在另一侧默默地哭。 桑荼儿呢,她下了飞机受不了刺激,正飞奔着往机上跑。 她不能待在这儿,她得回去。 回到正常的人类世界都不能满足她,她要回豪门,回桑家。 烂泥岛的极度匮乏让桑荼儿心慌,因为她从未体验过贫穷且一无所有的日子。 桑怀柔仰面吹着海风,把人叫住:“你说你现在上去,我待会会不会把你从上面扔下来?” 桑荼儿一个明明有坐飞机常识的人,硬是被桑怀柔语气里的笃定唬住了。 她怕了,她怂了。 她顿住了脚步。 桑怀柔开始给她介绍桑家正在搬运的东西。 这个是青稞,那个是挖石头的工具;这东西用来铺路,那东西用来搞绿化…… 桑荼儿越听越窒息,他们三个这是真的要重建这个破烂荒岛吗? 她有些歇斯底里:“你到底想怎样!” 桑怀柔淡淡:“不想上岛,你就去王家,过原本属于你的生活。” 桑荼儿气到抓头发:“他都那么老了!我才二十出头,你怎么这么恶毒。” 桑怀柔笑了:“齐若楠逼我,就不恶毒吗?” “可是你现在不是没事吗。” 桑怀柔眯了眼,淡淡审视着她。 是,她没死。 可桑柔是死了。 桑怀柔突然没了兴致,转身往机上走,桑荼儿连忙跟在她身后,到了机舱口却又不敢进去。 桑怀柔冷淡问:“跟着我做什么?” 桑荼儿左右为难,哭到:“我能不能先跟着你回去,只要不是老头,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你能做什么?”桑怀柔看她。 见桑荼儿支支吾吾半天,桑怀柔嗤笑:“现在的桑家有什么是需要你帮上的?” 不添乱就不错了。 桑荼儿一咬牙:“之前跟我妈见面的时候,我看到她跟一个桑家别支的人有往来。你带我回去,我能认出他。” 桑怀柔心意一动。 她说的应该是小十七一脉的后人吧? 略一思考,她决定先把桑荼儿留着,也是个快速接触对方的方式。 飞机回程路上。 桑以宁这个二叔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虽然他长大的有点晚。 他看着桑祁末,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祁末啊,二叔今天上了岛,看了桑权两口子的劳作,才知道二叔之前想的有多天真啊。” 桑祁末:“……” 合着您以前还真是凭空想象呢。 桑祁末为了安慰他二叔,拿自己当例子,一一列举了他这些年来有多么多么的扶不上墙。 叔侄俩臭味相投,惺惺相惜。 裴音默默从他身边挪远,再挪远。 桑怀柔打发了桑荼儿,让她下机之后先住在已经从她名下回收的一套公寓里。 桑荼儿即便知道那地方什么家具都没有,也只能赔着笑应下。 桑怀柔转身坐去裴简旁边。 裴简还挺自觉,一边忙着处理手头公务,一边把桌边那杯甜白葡萄酒递给她。 桑怀柔接下,小小的抿了一口,眼前一亮,越喝越觉得满意。 大雍也有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曾经是桑怀柔的最爱。导致父皇一有进贡,还没捂热就派王中官全给她送去。 不过,那个葡萄酒跟这个比起来,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裴简早就料到她会喜欢:“慢点喝,待会回去给你带几瓶。” 桑怀柔点点头。 后排的桑祁末却不满了。 以前,不知道桑怀柔是他亲生妹妹,他也没特意关注过桑怀柔的一举一动。 现在知道了,耳朵就跟长在桑怀柔背上一样。 偷偷一听,什么?妹妹竟然没有喝过甜白! 再一听,什么?妹妹想喝甜白还得向裴家的小叔讨要? 桑祁末怒了。 正在罗列自己十大罪状的桑以宁一转头,就看到大侄子“蹭”地站起身,探过半个身子,伸长到前座。 桑怀柔和裴简不得不同时回头。 “妹啊,咱们家有自己的酒窖,你要是都不喜欢想喝裴小叔这种甜白,哥哥叫人去法国酒庄空运回来。” 桑怀柔一脸莫名其妙:“干嘛那么麻烦?两瓶酒从他这里拿就好了。” 裴音也连忙凑过来,一手按住桑祁末的脸给送回去:“就是,小叔的藏酒丰富得很,怀柔你还喜欢什么就问他要。” 桑怀柔点头:“有比这酒味更浓的吗?” 裴简挑眉,不禁笑了:“有,但是不能贪多。” 他还记得长公主曾经宫宴上醉酒舞剑的光辉事迹,这人酒量没她想的那么好,酒品更是奇差无比。 桑怀柔根本没听进去,伸着空杯子示意自己还要喝。 裴简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后座里。 桑祁末痛心疾首,抓耳挠腮。 头一次,他体会到了没有对方有钱有资源的痛苦。 人生几乎从来没有过烦恼的地主家傻儿子,露出了忧郁猫猫头表情,开始自闭画圈。 裴音还要再添点堵:“小叔叔给怀柔在国金开了全额免,你至于为这两瓶酒在这里闹别扭嘛?” 桑祁末:“……” 什么!妹妹的花销…… 算了,他自己的卡都被老爷子冻结着呢。 桑祁末的忧郁时间持续到晚上。 裴音提议去游戏厅开黑,大傻子瞬间又给活过来了。 现在的他依然喜爱游戏,但是是一个时刻记挂着妹妹的资深网瘾患者。 他搓着手手问:“怀柔一起去吗?” 裴音下巴点了点前方:“她刚才睡着了,被小叔叔喊醒,带去套房里……” 桑祁末顿时急了:“你小叔怎么回事!那可是我妹妹,他怎么可以把人带去套房!你让开我要去看着他们。” 裴音也恼了,她小叔正人君子好吗! 两人叭叭叭打起了嘴仗,裴简站在身后围观全程,直到裴音气急了亮出刚做好的美甲准备动手挠人,裴简终于叹了口气。 “所以你们俩到底要去游戏厅还是套房看她?别横在路上,碍事。” 裴音:“……” 桑祁末:“……” 桑祁末似乎终于想起来,面前这个男人,也是他名义上的小叔叔。 裴简看向桑祁末,桑祁末害羞的低下头。 等人一移开视线,他又偷偷的瞄他一眼。 这么往返了两三次,裴简受不了了:“有事?” 桑祁末摇头再摇头。 “那是嫌我在你……妹妹跟前,抢了你的风头?”说到妹妹两个字,裴简脸上有着戏谑的笑。 这回好像说中了,桑祁末没有摇头,但是也不敢直视裴简。 裴简轻声笑了两嗓子:“觉得我能抢风头,那是因为你自己羽翼未丰,你没办法给她,所以无能狂怒。要是你能做到,还会这样在意吗?” 桑祁末怔了怔。 要是能做到,他大概只会让妹妹照单全收,大不了私下补还给对方呗。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见桑祁末一脸顿悟,裴简转头看裴音:“我下午在游戏厅跟你说过什么,没忘记吧?” 裴音连忙点点头:“没忘没忘,小叔叔。” “但是这不是马上要凌晨了吗?新的一天开始了,我可以申请使用明日两小时了吗?” 裴简:“……” 裴简要在裴音脸上盯出朵花儿来。 裴音小梨涡不变,补充了句:“放心,就是商量俱乐部战队下个赛季的核心打法,就我们俩。” 这意思,不会打扰桑怀柔。 裴简终于冷淡开口:“小学鸡。” 裴音:“……” 行吧,你是金主爸爸你有理。 总算是应付过了裴简,两个小年轻偷偷摸摸做贼一样绕过套房,进了游戏厅。 回程的飞行时间还有六小时。 他们才只能玩两小时。 还没进游戏,裴音已经开始难过了。 桑祁末这时候还特别没眼色的凡尔赛:“啊,我也只能玩五个小时诶,最后一小时落地什么的……” 裴音熟练地给了一巴掌糊上去:“开机!” 桑祁末不敢还手,只能嘴强王者:“长得还挺甜妹的,怎么心黑下手也黑,怪不得小周之前强烈建议我快跑。” 裴音呵呵冷笑。 桑祁末说的小周是城东周家的小儿子,家里做珠宝生意,没女儿,把这最小的儿子当成公主养大的。 她翻一眼桑祁末:“哪个女人跟你的小周放在一起,都显得像骑士。” 桑祁末哈哈大笑:“那倒是,我们都不敢喊他兄弟。” 两个人插科打诨,开了一把游戏,玩到一半,探进来个脑袋。 裴音吓了一跳,顿时如临大敌。 因为来的人是桑怀柔。 她刚刚答应小叔,今晚不会再带怀柔玩游戏的。毕竟是金主爸爸的诉求,裴音不敢不重视。 可是桑怀柔是谁啊,就没有她不敢进的地方,也没有人能摆布她的想法。 人很快进来坐下,直接开机,登陆了前两天桑祁末刚给她申请的账号。 裴音叹为观止。 一周前,还是个电脑都不会用的小可爱呢; 现在这熟练的键鼠姿势,还挺有电竞选手风范。 裴音的人生理念其一:拦不住的,就快乐的让它发生吧。 于是,三分钟之后,和桑祁末结束一把,双排又重新变成了三排队伍。 中上野联动重启,三个人虐虐小菜鸡,杀得很快乐。 裴音甚至放肆的想,小叔叔这段时间在忙公司拓展,应该没空管她,不如,玩他一个通宵—— 想法很放肆。 现实却很骨感。 桑怀柔的微信提示音“叮”一声响,她正在上单与敌方将领周旋,完全没时间看。 于是冲裴音道:“裴副将,帮我看密令。” 桑怀柔玩个游戏仿佛重回战场,无意识的脱口而出让裴音一怔。 很快,桑祁末和裴音哈哈哈笑起来。 这个妹妹中二的样子非一般的可爱啊。 裴音有点忍俊不禁,拿起手机看了消息,顿时笑不出来了:“怀柔,怎么办,我小叔找你。” 用的还是一个她没见过的小号。 桑怀柔问:“说的什么?” “问你睡醒了没,要不要尝尝北欧菜系?” 裴音点开图片,开始报菜名:“有奥斯陆蟹肉饼,三吃三文鱼,瑞典肉丸,芬兰驯鹿肉和山羊乳酪,汤品是野菌蘑菇汤。” 说完,她感觉自己也有点饿了。 桑怀柔听着这一大串完全没听过的食物,顿时有些好奇:“嗷,那你让他全都送来吧。” 裴音:“……” 她好拽,我好爱。 爱归爱,但是真要这么干,裴音觉得自己的俱乐部和几家买手店八成要黄了。 她跟桑怀柔解释了前因后果,忍痛道:“要不,我们先别吃了。明早回家让家里的厨师做。” 桑家除了厨师长和崔氏传人,也还是有几位米其林三星大厨的。 桑怀柔略作犹豫,选择向敌方发起进攻。 头都可以断,怎么能在两军交战时回头去吃饭呢! 可耻。 裴音很快代桑怀柔回了消息。 [专治老头儿不服]:不用了,我很困,不要打扰我休息。 然后挑选一张再见的动图发过去,完美。 裴简收到消息,看了看手机,倚着门框冷冷哼笑一声。 套间里根本就没有人。 不错啊,长公主殿下。 已经学会现代人面不改色的扯谎本领了。 裴简没有戳破桑怀柔,反而发过去一句“晚安”,进屋也开了电脑。 呵。 不就是那个全球火了十多年的大型竞技类游戏嘛。 刚刚穿来的时候,他又不是没玩过。 裴音这边很快就收到了她小叔发来的消息。 语气冷淡,态度强硬,从文字就能感觉出对方心情很不好,像个煞神。 [松之]:加我游戏号。 [松之]:拉人,自定义房间5V5。 [松之]:不用告诉她。 裴音:“……” 好可怕,好兴奋。 已经嗅到了极其有性张力的对抗怎么办! 那当然是屁颠屁颠组人开游戏啊。 裴音喜滋滋的喊了俱乐部还没睡的小朋友,加上自家小叔好友,创建房间设好密码,等人进来。 桑怀柔没学这些。 她只管进游戏里面研究上单怎么玩比较厉害,怎么一个人压爆上路,猛地被裴音带进小房间,还愣了一下。 裴音讪笑:“我俱乐部的小朋友都比较厉害,给你练练手。” 这话桑怀柔受用,同意了。 小朋友们被老板叫来,以为是娱乐局,也都没当真,嘻嘻哈哈就进了游戏语音。 桑怀柔继续上单。 她想到对面是什么职业选手,就有一种和敌国猛将加副将对抗的兴奋感。 桑怀柔雄赳赳气昂昂跑到了边境线上,一看—— 对方骑着马,持□□,竟然跟她一样,是个挺难对付的单体角色。 桑怀柔冷笑,还好她也是机动性非常强的双刀流英雄,他们彼此彼此,胜算五五开。 然后,对方缩在塔下不动了。 桑怀柔正郁闷,难道这就是职业猛将的水平时,左下角的公屏上冒出一行字。 似乎是怕她看不到,对方刻意分成了三段式。 [副将][天杀军]:我们单挑? [副将][天杀军]:不能叫外援。 [副将][天杀军]:看看这一路谁先到高地,怎么样? 桑怀柔挑眉,这是□□裸的挑衅啊,她就没在怕的。 叮嘱自家队友不要管上路之后,桑怀柔开始跟裴简掰头。 好好的5V5变成了4V4,俱乐部的小朋友们算是看明白了,这局来得突然,有猫腻。 于是,娱乐局越发娱乐,变成了吃瓜群众局。 桑怀柔打的很激进。 这也是她从前在战场上的一贯风格。 她没有什么技巧,也不太懂连招,全凭对方露出空隙时精准的抓住机会,进行致命打击。 从前,裴源明就指出过她是个投机者。 然而,这一回,桑怀柔却感觉很不对劲。 对面的人晃来晃去,时不时给她一脚又迅速离去,像是以前草原人的游击打法。 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对她会做出什么反应成竹在胸。 毕竟是个游戏新手,即便天赋再高,桑怀柔还是一次次死在了裴简的马蹄之下。 裴简很快就推上了高地。 对抗结束,桑怀柔败了。 她当然不服。 这么多年,除了在军营败给过裴源明,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裴音在一旁围观的龇牙咧嘴,最后连自己的电脑都不看了,凑到桑怀柔屏幕边,倒吸一口冷气。 嘶—— 哪有这么追人的。 赢了不说,还把人杀死在水晶边上了。 裴音深深怀疑,以她小叔这种反向追人的进度,这辈子她都没机会看他们俩扯证了。 达咩。 这样的发展完全不能接收。 她就只想看他们甜甜的互动,于是,裴音连忙抄起手机给裴简消息,让他千万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然而裴简比她更快。 [副将][天杀军]:你输了,按刚才微信说的,去睡觉。 [副将][天杀军]:裴音留下,秋后算账。 众人:“……” 莫名其妙吃个瓜,吃到最后一嘴狗粮怎么回事。 桑怀柔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 对面哪里是什么职业选手,不过就是个狗登西。 桑怀柔咬牙切齿,更多的是从心底浮起的一丝怀疑。 因为裴简在游戏里的打法,跟裴源明从前在黑鸦军那场一线天大捷,用的是同一个法子。 不只是计策。 兵法计策相同,将领风格不同,也会表现出不同的特点。 裴源明的特点就是极致的欠打。 而这份欠打,就是他刻在骨子里的引诱敌人的钩子。 同样的感觉现在出现在裴简身上,桑怀柔内心已经确定,这人就是裴源明。 他不承认,桑怀柔也不打算戳破。 这一次她要偷偷地埋伏起来,探察敌情。 桑怀柔打了个哈欠,也确实困了。 她站起身,看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门边的裴简,面无表情从他身边路过。 裴简下意识抓了一把她的手腕:“生气了?” 隔着衣袖,可以感受到裴简冰凉的指尖触感。 桑怀柔莫名有一种酥酥麻麻过电感,持续了一秒,又烟消云散。 她不想落了下乘,头也没回道:“没有,愿赌服输。” 裴简显然不在意什么输赢问题,但是一时被这句话呛住,顿了顿,松开手道:“刚才说的北欧菜还吃吗?” 桑怀柔:“吃。” 用最凶的语气,说出最可爱的字眼。 裴简没忍住笑了:“在前面机舱餐桌上,薛秘书已经让人换过一次了。” 桑怀柔抱怨道:“换什么,就之前的不也好好的。浪费。” “凉了不好吃,我已经让桑家二叔吃了,也不算浪费。” 裴音:“……” 桑祁末:“……” 该说他温柔呢,还是黑芝麻汤圆切开是黑的? 桑怀柔显然在这个问题上,跟裴简属于一丘之貉。 她冷淡的点点头,就往前去找薛秘书吃好吃的。桑祁末肚子饿得咕咕叫,也站起身准备追上去,被裴简挡在了门内。 裴简似笑非笑:“做什么去?” 桑祁末答:“吃饭啊……” “想吃东西?好吃的没有,苦头倒是给你们准备了点。” “……” 裴音这时候特别小鸟依人,缩在桑祁末的后背紧紧贴着,妄图当个鸵鸟躲过小叔叔的惩罚。 桑祁末似有所觉,男子气概陡然高涨,骄傲地挺了挺胸膛,对上裴简:“我们从小吃糖长大的,不吃苦头。” 这孩子挺傻。 但是,对裴音倒是个好归宿。 裴简淡然扫他一眼,下了定论。 桑祁末依然分毫不退让,裴简却在这时卸去一身高位者的气势,转头走掉,还留下一句“想吃就赶紧出来。” 裴简到的时候,桑怀柔已经吃得津津有味了。 薛秘书正在给她介绍菜品:“这道芬兰驯鹿肉是很健康的菜品,桑小姐不用担心晚上吃东西长胖的问题,它没有脂肪,但是富含打量的维生素……” 桑怀柔听不懂,只点头。 反正她也没在担心什么长不长胖的。饿了就吃,人都是这样活的嘛。 说着,她用握剑的姿势切下一块驯鹿肉,送入口中。 驯鹿肉肉质紧实香嫩,里面有她尝得出来的土豆泥和尝不出的红莓酱,被煮到浓稠的汤汁包裹着酥肉,上面撒着小叶茎的香料,真的是视觉和味蕾上的双重盛宴。 桑怀柔吃得新鲜又惊喜,头一次知道,鹿肉还可以是这种吃法。 想起以前秋猎,父皇都会命人炙烤鹿肉再分发下来。 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制成方式。 桑怀柔是一个很有探索精神的人。 桌上的菜品都不认识,于是她每一道都尝了一些,还请薛秘书给自己做了个科普。 其中,那道三吃三文鱼是最让她意外的。 薛秘书按照品尝的先后顺序,化身很有感情的朗读机器。 “这一道是三文鱼刺身,搭配芥末酱料,没有什么多余的制作工序,品尝的就是食物原汁原味的鲜美,桑小姐尝尝看。” 桑怀柔没等薛秘书友情提醒,二话不说,沾了好大一坨芥末酱放进嘴中。 裴简刚落坐对面,忍不住弯起唇。 果然,下一秒,桑怀柔就被呛到眼泪鼻涕齐齐流下来,裴简已经熟稔的递过纸巾给她:“让你贪心。” 桑怀柔不客气地抽走纸巾,没工夫反驳他。 狗登西不知道提醒自己,只会看戏。 刺身吃了两片,因为三文鱼本身的鱼油有些腻味,桑怀柔便转向下一道。 薛秘书很上道:“这一道是黄油香煎三文鱼。鱼肉煎熟之后,和洋葱,香料,青柠皮拌在一起成泥,再将法棍煎脆,把三文鱼鱼子和拌好的肉泥摆盘在法棍上面。” 香煎三文鱼的摆盘很精致,口感也更丰富,洋葱补足了煎制后水分缺失的问题。 桑怀柔明显更偏向第二道,忍不住点头,多吃了一块。 最后一道是低温三文鱼,煎过的茴香搭配鱼肉鱼皮,配上少量鱼子和香料,比起前一道烧少了黄油香味,却多出茴香煎制的香脆。 除此之外的菜品,她也都或多或少尝了几口,一顿饭吃得非常满足。 就连裴简原本不怎么有胃口,坐在她对面,看她吃什么都很有兴致,也跟着多吃了几口。 不过都是挑她不算偏爱的菜吃。 又喝过一杯白葡萄酒,桑怀柔的一日用酒量算是超标了。 她醉醺醺的打了个饱隔,蜷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就要睡觉。 裴简扬眉,这回竟然没闹腾直接睡了,很大的进步。 他让裴音和桑祁末先吃,自己起身就把人提溜进套间内。 桑怀柔从清醒到意识模糊的过程很快,裴简扶她睡在床上,给盖好薄被,正准备退出去,被桑怀柔一把扯住。 裴简差点没站稳。 他双手撑在桑怀柔身子两侧,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上泛出微醺粉红,醉眼迷离的样子,喉结几不可见的滚动。 桑怀柔却不管这些,单手散开了头发,眉眼跟着变得柔和起来,扯着裴简道:“母后。” 裴简:“……” 心情极度复杂。 现在百分百可以确定,这人还是醉了。 只是醉的没有从前那般放肆。 裴简大概有些明白她的收敛,却情愿她还能像以前一样放肆的在宫宴上醉成皮猴儿。 他安安静静坐在床边,任由桑怀柔抓着他的手臂,慢慢蹭过来。 滚烫的脸颊贴上裴简冰凉的手臂,桑怀柔终于觉得有些舒服,然后无意识的蹭了蹭。 像一只撒娇的野猫,或许下一秒就会翻脸无情。 裴简垂眸看着她,有些无奈地笑。 很快,桑怀柔不再满足于这一点冰凉的面积,手臂胡乱挥舞着,丢开刚刚盖在身上的蚕丝被。 这还不够,于是摇摇晃晃游移着上身,追着裴简挽起袖子的手臂,钻进了人怀里,然后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把脑袋砸在裴简腿上,再没动静了。 裴简全身绷紧,控制着情绪喊她:“桑怀柔。” 无人应答,已经秒睡。 裴简:“……” 专业夏凉枕裴简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认了。 等了一会儿,确定怀中人已经睡熟,裴简慢慢的先抽出自己被牢牢抓住的手,然后双手抬起桑怀柔的脑袋,正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套房大门陡然被推开。 裴音一脸笑容:“小叔叔,我们想跟你认个……” 寂静无声。 裴音的笑陡然一转,扯成更加真诚且灿烂的笑。 原本羞涩的桑祁末却是黑了脸。 他发出一声土拨鼠尖叫,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孩子:“你,你在对我妹做什么!亏我下午还那么信任你,我我我还觉得错怪你了!你个骗子!人渣!” 桑祁末的声音很大。 裴简皱了皱眉,看向怀中的人。 果不其然,桑怀柔陡然坐起身来,扬起一个轻浮又邪魅的笑容,右手勾着裴简的下巴左右转了转,道:“哟,哪里来的小美人儿,这长相,很合孤的心意。” 说完,食指轻轻点了一下裴简的脸,然后手臂下移,掌心推着他胸膛倒在了床上。 “小美人儿,今天晚上,跟孤一起睡。” 躺在床上的裴简淡然侧身,躲过了桑怀柔迎头一扑,让她倒在床上。 桑怀柔还挺不满意,张牙舞爪还要再扑,被裴简一手反扣住,动弹不得。 裴简这才似笑非笑看向门口呆滞的桑祁末:“现在呢,还觉得我是那个骗子和人渣吗?” 桑祁末:“……” 救命。 我的妹妹怎么醉酒以后是个浪荡太子人设? 第022章 浪荡子桑怀柔正对着裴简傻笑。 卧室里没有主光源,光线被调得很暗,介于黄白之间的暖色调衬得桑怀柔披散的头发毛茸茸的。 裴简鬼使神差,伸手揉了揉桑怀柔的脑袋。 裴简大略回想一番。 长公主有多少年没有对他这样毫无防备的笑过了?记不得了。 桑怀柔歪着头,静静看了裴简三秒,突然一巴掌打开他的手:“你,你怎么跟狗登西一副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行,换人。” 裴简的手背被拍的发红,他无所谓的甩了甩:“什么?和谁一副模子?” 桑怀柔面壁,背对他委屈道:“裴源明啊。” “狗登西,这是……阿音教我的新词,嗝。” 裴简言笑自若,应付完桑怀柔,侧目望向裴音,语气像淬了阴绵小雨:“你教她的?” 裴音磕磕巴巴,小腿都不听使唤:“不是小叔叔,你听我狡……不,解释。” 裴简垂下眼皮:“趁我还好说话,都先出去。这个人耍起酒疯来,我不保证这架飞机能够平安落地。” 能有机会溜之大吉,裴音怎么可能不心动呢。 下一秒,她就拖着桑祁末……的脖子走向外间,走向最远的机舱那头。 桑祁末气若游丝:“我妹……” 裴音:“看不出来我小叔叔被拿捏的死死的?瞎操什么心。” 等两个人叽叽喳喳跑没了影,裴简终于长出一口气,眼神飘向肩头一侧:“不是说要离我远点?” 怎么现在趴到了他背上。 回应裴简的是桑怀柔平缓的呼吸声。 余光里,她的侧颜带着一丝古典韵味,睫毛翘而长,睡得不踏实时轻轻扇动,有一种醒着时没出现过的脆弱感。 桑怀柔绝不是江南女子那样的温婉挂。 但裴简莫名就是对她有种保护欲。 把人轻轻放倒睡好,裴简也熄了灯,轻手轻脚走到外间会客室。 电脑光还亮着。 手头那些东南亚市场的工作堆了一天,桑怀柔这样子,他还是看着比较放心。 裴简跟薛秘书要了杯黑咖,解开衬衫袖口,开启了工作狂魔新的一天。 …… 桑怀柔是在桑家老宅醒来的。 一醒来,她已经好好躺在自己床上,换好了睡衣,甚至乱糟糟的头发还贴心地绑成个松松散散的麻花辫。 桑怀柔一脸懵逼,使劲回忆半天,也只想起自己吃完晚饭之后或许喝断片了。 她懊恼地一巴掌拍上脑门儿。 倒不是不能喝醉酒,只不过,她不想在裴简面前。 毕竟这个人是裴源明的可能性性太大了,她怕自己醉酒露馅,让对方占了上风。 后悔无用,桑怀柔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回头看的人。 她肚子里的食物还没消化,也没跟大伙儿一起用餐,顺着别墅环湖道溜达了一圈,回来时,正好碰上要出门寻她的管家。 她现在对外有了明面上的身份—— 桑家本家大小姐。 称呼起来也方便多了。 管家笑着道:“大小姐,老爷子找您商议回归晚宴的事情。” 桑怀柔懵比:“什么晚宴?” 宫宴她知道,打小经常参加。 晚宴约摸着再豪华盛大,也不会超过那个规格。可是这个“回归”是何意? 管家摇头:“这个不清楚,您还是问问老爷子吧。” 桑怀柔点头,把弓箭递过去,三步并两步,小跑着去寻桑老头儿。 桑老爷子早就恭恭敬敬迎在茶室外。 见桑怀柔跑过来,连忙道:“别急,慢点儿跑。” 被孙子操心毛手毛脚的桑怀柔还觉得挺新鲜的,笑了笑问:“什么回归晚宴,别搞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我来之前怎么样,之后你们还怎么样。” 桑詹行把人让进去就座,又泡了壶红茶,四五样中式西式的小点心推到桑怀柔面前,才道:“那怎么行。” “于公于私,桑家大小姐回归,都是一件大事。” 桑詹行看向窗外,大榕树上的知了正费劲巴哈发出响彻云霄的蝉鸣。 “最近桑氏实业底下不太平静,有好几脉人都蠢蠢欲动,搅混水的还都不是一窝。”桑詹行见桑怀柔喜欢那个抹茶凉糕,一整盘推了过去。 桑怀柔分了一块到自己盘里,吃得很开心。 桑詹行接着道:“这个时候您强势回归,晚宴把您抬得高,他们又查不到任何背景资料来源,总会忌惮一些。争取到的时间,也方便我这边部署。” 桑怀柔听明白了。 不就是装腔作势,拿自己作诱饵嘛。 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只要嚣张到底,就能混淆视听,这事上辈子她没少做。 见桑怀柔答应,桑詹行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您放心,三日后的宴会你就是吃吃喝喝,什么都不用管。” 桑怀柔扬眉:“这可是你说的。” 桑詹行连连点头:“我说的。您能配合出席,已经是帮了大忙了。” “不过嘛,”桑詹行搓着小手手道,“到时候需要换身衣服化个妆什么的,您要是嫌麻烦……” 桑怀柔摆摆手:“来吧,不麻烦,既然答应了就一步到位。” 桑詹行的大石头彻底落地了。 …… 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 桑家大小姐回归的事件最先在媒体发酵,受益最多的自然是帮裴简发通告的“娱乐头条”。 头条主编很得意,虽然推理过程全是错的,但结果是对了,就很牛逼啊。 借着这波风口,头条一口气接了十几家专访,就连瘫痪病人医疗器械的广告投放都堆积了不少。 很快,桑家晚宴成了豪门圈内的打卡圣地。 有想刺探敌情的,有上赶着交好的,有坐山观虎斗的,当然,想吃瓜的占了绝大多数。 大家掰着指头数日子,终于到了桑家大小姐亮相的这一天。 晚宴设在桑家跨江沿岸的一套中世纪风公馆内。 桑怀柔从早上就被一群人簇拥着送到了化妆室,换上早先派人去英国定制的礼服,按在了椅子上。 桑怀柔晓得嘛,接下来就是对镜梳妆,从前小宫女们在宫宴前也是这样声势浩大的折腾她。 她都习惯了。 桑怀柔想着,不由闭上了眼开始打瞌睡。 化妆师是裴简那边送来的超一线御用,姓高,见状不由掐起了兰花指:“唉哟,桑小姐你得配合啊。” 桑怀柔不解:“闭着眼随你们折腾还不配合?” 高老师笑了:“你呀,一看就是仗着五官好不怎么化妆,认识睫毛夹吗?你眼睛闭这么紧没法夹的。” 桑怀柔在高老师的指指点点下,像个脑袋僵硬的机器,终于见识了现代彩妆界的工序有多繁重。 原来,她以为的自己很有耐性,只是她以为。 从天亮坐到天黑,从精神抖擞到哈欠连天,桑怀柔终于收拾妥帖站起来了。 她甚至觉得脚有点麻。 造型师Kevin把点缀用的一条金丝缎带和红宝石装饰系在桑怀柔盘好的头发上,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她穿这条带点小心机的黑色高定裙,就像是暗夜里潜伏的魅魔,带着天然的攻击性,却又有让人妄图靠近的吸引力。 所有人看呆了。 直到高老师低头,忍不住冒出一声国骂。 谁来告诉他们,桑怀柔到底是什么时候偷偷脱了搭配好的红色高跟鞋,换上这双奇丑无比的拖鞋的? 高老师叫完,Kevin低头也开始鸡叫。 不行啊,救命啊。 他的审美不允许这两样东西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啊! 一时间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裴简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高价请来为桑怀柔量身打造的团队在抹眼泪。 裴简:“……” 他扬着眉梢,心情看起来不错,踱步到桑怀柔身边,上下打量一眼,夸道:“不错,很适合你。” 桑怀柔醉酒断片的记忆瞬间浮现在眼前,别扭的把脸扭到另一边不看裴简。 裴简扬眉:“怎么把别人气哭了。” 桑怀柔后仰靠在椅背上,叹气:“他们不让我穿拖鞋。” 裴简憋着笑:“拖鞋确实不合适。你们给她配的什么?” 有眼色的赶忙捧上那双红色高跟,10公分。 裴简轻笑出声。 长公主何时还穿过这样高的鞋子,确实是为难她了。 裴简轻咳一声打掩护:“不是说定制了一双矮一些的。” Kevin掩面:“意呆定制的鞋子工期要半年,这双是我们去法国看秀预定来的。” 裴简还想说什么,桑怀柔无奈叹着气:“来,给我。” 高老师的助理连忙把鞋捧过去,眼里依稀有泪光在闪。 桑怀柔蹬了拖鞋,换上这双细带高跟鞋,站起来的时候全身都在用劲。 裴简忍不住轻笑出来,一脸戏谑道:“舞会也就算了,待会儿总得从二楼走下去亮相,你确定可以?” 桑怀柔一听,不就是走两步嘛,可以,大不了她就靠着最近捡起来的武力瞎糊弄过去。 Kevin和高老师对视一眼,总算明白了,这姑娘真是一天高跟鞋也没穿过,他们这样,万一闹出事故怎么办? Kevin正想牺牲艺术,为人身安全让步,却见桑怀柔站直身之后,提一口气,然后单手拽着一侧裙摆开始狂奔。 不,她不是在奔跑。 她压根儿脚都没怎么挨地! Kevin,一个对神秘的东方文化痴迷的外国人,惊呆在原地。 高老师勉强找回声音:“她是在飞吗?她是在飞吧?” 裴简淡然答:“她只是在跑酷。” 众人:“……” 我们不瞎也不傻,谢谢。 晚宴在桑怀柔出现在二楼扶梯边时达到了高潮。 不少世家开始只是为了卖桑老爷子一个面子,此时,看到扶梯边贵气无比,又自然流露出几分凌厉美的绝色佳人,都不由看直了眼。 豪门圈子,最不缺美人。 但是像这样一个眼神看过来,就让人不自觉生出臣服和征服欲的女人,他们从没有见过。 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桑家如今当做宝贝的大小姐。 谁能娶回家,就代表着占有部分桑家资产。有人蠢蠢欲动,已经想要上前搭讪。 然而,下一秒,倚靠在扶梯上如油画一般的美人突然动了。 没人看清她是怎么行动的。 她就像一叶枯蝶,又宛若一团烈火,撑着扶梯飞一般三步并两步的到了一楼,稳稳落定。 整整四十八阶台阶,还是旋转楼梯,她就像是闪现下来的。 整个宴会厅的上层人士都石化了。 好半天,有人出声:“桑小姐,出场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啊……” 桑怀柔扬眉,照单全收:“应该的。” 众人:? 这话我没法接,要接你们接。 又隔了一会,有人问:“桑小姐刚刚是怎么下来的?我……看的不是太清楚。” 桑怀柔正要回答,裴简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走出来,站在她身侧礼貌浅笑:“桑小姐自然是走下来的,众位不是都看到了吗?” 众人:“……” 你这个表情我们很难说不是啊。 桑裴两家联姻的热度才刚过去,原本圈子里就在猜测,桑家是不是要整顿,靠上裴家这棵大树了。 这回好了,裴氏接班人亲自下场给桑公主撑场子。 石锤了。 众位男士都很失望。 散了散了,桑家的股份没我们什么事了,没看这位护食的紧嘛,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聚焦在桑怀柔身上的目光转移,裴简才侧过头,低低在她耳边道:“公主如果没法走路,可以挽着我借力。” 裴简说着向她伸出了右臂。 桑怀柔神色怪异看了裴简半晌:“你叫我什么?” 裴简眼睛有片刻错愕,只是被他垂着眸的笑掩饰掉:“桑家的掌上明珠重新归位,不是公主是什么?” 桑怀柔狡黠一笑。 老狐狸不承认,没关系,看你还能装多久。 她微微抬了抬下巴,手臂挎过裴简递来的胳膊挽上:“然后呢,我们要去哪儿?” 瞧这嘚瑟劲儿,还以为你能镇住全场呢。 事实上,桑怀柔这个“惊艳”亮相也确实镇住了世家们前来参加晚宴的人。 所有人都在默默揣测,桑老爷子藏着这么个大杀器,到底几个意思? 裴简左右瞧了瞧。 一时半会,竟然没人再敢上来跟桑怀柔套近乎,反倒是老爷子身边围了不少。 他不由失笑。 看来他们都觉得,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头比这个横空出来的大小姐好应付。 到这一步,有桑詹行社交就可以了。 桑怀柔只需要出场证明,桑家确实有这样一位大小姐归位,其余的,还真没她什么事。 裴简想起桑荼儿交代的那个地点,问道:“桃源街和十三丁交叉的那家地下赌.球场,去吗?” 桑怀柔眼前一亮。 桑荼儿住进公寓以后,就交代出来这么一个地址,她偷偷跟踪过齐若楠两回,他们总接触的人就在这里面。 裴简几乎是一落地,就托陆然去查了一下。 陆然给消息很快,说这地方是桑家十七一脉的产业之一,做的不大,但全凭这些明面上赌.球,典当行一类的盘子给放.贷生意打掩护,脏得很。 裴简也没想到,太子的后人竟然做起了这样不光彩的生意。 思索再三,他还是来了晚宴现场,把一切告诉桑怀柔。 这一世,他相信她的决断。 桑怀柔闭了闭目,问:“他们这样做,可有触犯王法?必须死吗?” 裴简摇头:“死不至于,但法律责任是肯定有的,这样的生意被抓到,要看金额有多大决定。” 桑怀柔点点头,舒了口气。 那就还有救。 她几乎是拖着裴简从侧门溜出去,然后直接脱了高跟鞋拎在手上,问:“我们怎么去?” 裴简扬眉:“你什么都没准备,干嘛这么自信?” “天生的。” 裴简勾了勾唇,看到薛秘书开车停在台阶下,叮嘱桑怀柔:“待在这儿别动。” 可能是怕这人不听自己的,直接光脚跑下来,裴简走得很急,到了打开车后备箱,从一堆礼盒里翻出一双平底的凉拖,回到台阶上给桑怀柔。 桑怀柔看一眼车后备箱,又看裴简:“你怎么会备着女人的鞋?” 裴简别有深意:“是啊,给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儿买的。” 桑怀柔正要取笑他,结果鞋子一蹬脚,不大不小,不肥不瘦,刚刚好。 她顿时明白过来了,憋了半天:“你才小孩。” 一直紧绷的脚得到放松,桑怀柔这才发现脚磨出了血。这点伤口比起前世不算什么,她起身率先往车里走去。 裴简替她拎着那双高跟鞋,下了台阶,丢进后备箱空袋子里。末了上车还要道:“那双鞋就不要了,不合适的,别勉强自己穿。” 桑怀柔好笑的看他一眼,点点头应下。 …… 桃源街在城东。 那里已经出了老城区改造的范畴,正好夹在新旧两城的交界处,建筑的风格转变也别有一番风味。 大约一小时车程,他们直接到了丁字交汇口。 两人下车,才发现这里附近多是酒吧和风情街,只有这个地下赌.球场借用了一座从前的老厂房改造。 上面是夜总会,下面是台球场。 裴简看着来来往往的小年轻,时不时有人冲桑怀柔吹口哨,不由沉下了脸。 失策了,应该让她换身衣服再来的。 真正有脸面的世家不会碰这种生意,裴简呆的久了,也忘了这些肮脏的地方各有各的脏法。 桑怀柔已经率先往地下赌.球场走了,裴简只能跟上去。 他查过,这处赌.球场不算重要产业,所以安保力量应该也没那么多。 只是提前探查,还用不着带保镖。 陆然的名号果然好用,报了陆家二少的名字,即便是第一次来的客人,两人也得到了优待。 两人从电梯直达地下负二层。 门一开,烟酒和劣质香水混在一起的浓烈气味扑鼻而来。 桑怀柔皱着眉打量过去。 这个赌.球场很大,粗略扫去有几十张台球桌,整个大厅都是厂房风,分开设置了影音游戏区,休息区,还有一个水吧。 桑怀柔扫视一圈,视线落到高台上的一张球桌上。 有两个年轻人刚刚打完最后一杆斯诺克。 桑怀柔看不懂这种运动,但从周围人的反应可以看出,背对她的这个小毛孩输了。 裴简小声附耳道:“这个小孩儿也是桑家的,打野球出身,水平比很多职业级都厉害。” 桑怀柔诧异:“怎么把小孩丢来这种地方?” 乌烟瘴气的,而且,刚才那球输的一看都有问题。 “十七这一脉因为财产分割狗咬狗,这小孩只是个私生子,被丢来不奇怪。” 裴简漫不经心四处打量,原本想带着桑怀柔往水吧那边移动,谁知桑怀柔却一声不吭的拍了拍那桑家小孩的肩膀。 “我跟你打一把,我赢了,你……”桑怀柔看到少年转过身来的长相,顿时噤了声。 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跟小十七长得很像! 桑怀柔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双手按住少年的肩膀,就像千斤铁秤锤,让他动弹不得。 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这个少年右眼角下有一颗红色的泪痣。 小十七他没有。 小孩儿显然被桑怀柔这一举动吓到了,眼神中满是警惕,或许是桑怀柔手劲太大的缘故,他有些吃痛的皱眉问:“你做什么?再不放手我叫人了。” 周围响起一片口哨声。 本来嘛,单纯的赌球哪里比得上跟绝色大美人纠缠的戏码。 裴简看到面前小孩的脸,也不由拢了拢眉心,很快又散开变成平直。 周围人的起哄和某些别有用心的视线让他难免烦闷,于是掏出手机给薛秘书发消息,让他准备接应。 桑怀柔眼里只有这个小孩,稳住情绪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皱眉:“桑羽。” 语气很冷,很戒备,也有些不耐烦。 桑怀柔一下就被这盆冷水浇醒了。 也对。 他的眼神,这颗泪痣,还有“桑羽”这个陌生的名字,都在跟桑怀柔宣示他不是小十七。 桑怀柔松了手,退后两步长出一口气,再抬头时笑道:“没什么,姐姐就想问你成年了吗?” 又是一阵尖叫和流氓哨声。 桑羽眼神透着寒凉,皱眉看着桑怀柔:“你砸场子的?” 桑怀柔耸耸肩,想了想道:“我姓桑。” 桑羽扫一眼桑怀柔身上的高定裙,深深看一眼她身后的裴简,眼神变了变。 原本热起来的场子突然就静默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声“我姓桑”,水吧背后很快钻出来几个彪形大汉,撞开桑怀柔,揽着桑羽的肩膀就往后拖。 桑怀柔见不得小十七这张脸当着她的面受欺负; 即便是不为小十七,冲着自家子孙的面子,也得拦着。 好好的场子很快就被他们这两拨人搅得一团乱。 有桑怀柔从中作梗,大汉们很难抓到桑羽,于是互相对视一眼,转而去抓桑怀柔。 或许,一开始他们的目标就不是桑羽,而是桑怀柔。 他们要抓人,桑怀柔自然要躲,躲来躲去,大汉们哐哐乱砸,把自家场子砸了个稀巴烂。 桑怀柔大为震撼。 并向他们表示贺喜:“恭喜啊,你们球馆今天可以关门了。” 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开始疯狂给桑怀柔送去尖叫和口哨,生怕这大美人戏唱一半遛了。 混乱中,只有桑羽挨了几个拳头。 桑怀柔顿时不愿意了。 裴简直觉这人要发疯,提前神不知鬼不觉按了电梯,等门一开,连忙扯着桑怀柔手腕,对桑羽喊一声“走啊”。 桑羽莫名其妙的跟着这两个人跑了。 像裴简预料的那样,这里的安保措施外强中干,即便追出来几个人,也被裴简带来的保镖打成猪头送了回去。 两人相继上车,桑羽被暂时送去后面那辆保镖车。 桑怀柔上了车开始叹气。 人是情急之下带出来了。 但她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这个孩子。 人家孩子有名有姓的,叫桑羽。 桑羽不是小十七,她也不能把他当作小十七的替代品。 裴简听着她长吁短叹半天,忍不住笑了:“后悔了?” 桑怀柔嘴硬:“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把他放在那里也是挨揍,迟早被那伙人磨死。带出来也好,不管是回本家,还是他自己有什么想法……” 裴简抿着唇,目光柔和的侧目看着桑怀柔,直到对方止了声音。 他从看到这孩子的脸时就知道,桑怀柔不会放下不管。 或许冥冥之中,这就是老天给他们的一次补偿机会。 是长公主的; 也是他的。 裴简做好决定,一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道:“我看这孩子斯诺克不错,人也机灵。” 桑怀柔茫然:“所以呢?” 裴简答:“我身边需要个帮手。” 桑怀柔气笑了:“你那么有钱,举着票子哪里找不到人才,干嘛要压榨这么一个小孩呢,他这样子可能学都没念完呢。” 裴简笑眯眯:“那就念完书,再来帮我处理公司的事。” “我不急,身子骨硬朗还能撑几年。” 桑怀柔:“……” 你是老头儿吗? 一阵插科打诨,桑怀柔换了个思路。 她明白了,裴简可是裴源明啊。 如果他也认出了这张脸,觉得这是小十七,说不定暗戳戳密谋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大戏呢。 桑怀柔越想越有可能。 于是看裴简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裴简莫名其妙背了一口大锅,还在苦心筹谋规划:“这孩子的户口我会想办法从那边牵出来,他愿意就落我这,不愿意就单独一册。” 桑怀柔瞪着他:“你真的愿意养着他?” “那不然呢?” “我也可以让他认祖归宗,重回桑家。”桑怀柔想了一圈,即便她需要一点时间重新适应,应该也比跟着裴简好。 裴简笑了,问她:“你知道十七那一脉走了歪路,为什么本家不插手吗?” 桑怀柔摇头。 裴简道:“这不就得了,我也不知道。” “……” 欠抽啊! 裴简又道:“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我建议你不要让桑羽回去。裴家虽然是外姓,却跟桑家联姻,很多事都是共生关系,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桑怀柔沉默,被裴简说动了。 …… 裴简自己的别墅在城中最贵的地段。 贵在闹中取静,园林绿化也做得极其前沿理念。 车子很快在一幢四层的独栋面前停下。 桑怀柔下了车,等桑羽也从后面跟过来,一起进了裴简的家。 裴简家是以灰黑色调为主的现代风,进了门,他径直往抽屉里取了一个医药箱过来。 “只有这些,酒精药棉碘酒,你看着擦一擦?” 桑羽这小孩儿还挺酷,头都没带摇的:“不用。” 桑怀柔二话不说接过药箱,扯着小孩儿换了拖鞋,进去坐到沙发上上药。 桑羽想躲开,被桑怀柔像捏小鸡一样抓回来两次后,就放弃挣扎了。 沉默的上药时间结束,桑怀柔开启了大理寺审问时间。 从小孩的生辰八字,到父母籍贯,念的什么书上的什么学,有没有谈女朋友,以及为什么会被家里赶来这种地方。 桑羽完全招架不住桑怀柔这种问法。最后几乎是有问必答,只想快点结束。 裴简笑着给两人调了两杯冰的果饮送来,看到桑羽绝望的眼神,解围道:“行了,今天已经很晚了。也看到了,小孩儿带回来跟我住,其他的明天你过来再说?” 桑怀柔靠在沙发上,尝了一口裴简调的饮品,味道还不错。 她突发奇想:“既然明天还要来,我为什么要走?” 裴简奇异的看她一眼:“我没意见,这里客房很多。” “不过,明天早上新闻里要是有什么‘桑家大小姐回归当夜,密会裴家掌权人并留宿’的消息,你可别赖到我头上。” 桑怀柔:“……你掌握了娱乐小报的精髓,去上个班吧。” 裴简笑笑:“过奖。” 桑羽默默坐在沙发上喝饮料,喝到最后,终于开口主动说了第一句话。 “你们不是一对?” 桑怀柔:? 一对什么,冤家吗? 裴简轻咳了一嗓子,似笑非笑:“非要说的话,我们俩是亲家关系?她哥哥跟我侄女刚结婚。” 桑羽看向桑怀柔:“那你得喊他叔叔?” 桑怀柔呵呵一笑,以示尊敬。 桑羽又不说话了。 两个祖宗爷和一个“孝子贤孙”就这么干杵着,桑怀柔发着呆喝完了一整杯果饮,把空杯子放在裴简手上,起身道:“我走了。” 裴简同样起身:“我送你。” 桑怀柔摆了摆手:“用不着,让薛秘书送我就行了,你陪着小孩多熟悉熟悉。” 裴简:“……” 家庭妇男,望眼欲穿。 临出门前,裴简总算想起件事,三步并两步追上去,拉开门,把备用钥匙交到桑怀柔手里:“明天自己过来可以吗?” 桑怀柔有些诧异,掂了掂钥匙扣:“放心吧,丢不了。” 人走了大半天,裴简才关门回屋。 一直沉默的桑羽看着他,摇摇头:“你这追人的水平不太行。” 裴简和煦微笑:“我听说小丁老师最近回国了,请他陪你加练一个月吧。” “……” 桑怀柔第二天一早就赶过来了。 裴简刚起来,桑羽在做早餐,看着这孩子对裴简唯命是从的样子,桑怀柔狠狠瞪一眼裴简。 这不会是从一个魔窟掉进另一个魔窟吧? 裴简丝毫不为所动,坐在她对面问:“昨晚回去应该快两点了吧?” 桑怀柔“嗯”了一嗓子。 “老爷子没说你?” 桑怀柔苦着脸:“他不敢说我,只敢在那儿熬夜等着。” 气得她批评孙子一样批评了桑詹行同志一顿。 裴简笑了:“那你还一大早就来我这,老爷子这回可跟我记仇了。” 桑怀柔摆摆手:“不至于,我们桑家人没这么小心眼。” 事实上,桑家人就这么小心眼。 等她早上出门后,老爷子跟桑祁末就坐在一起发愁。 桑祁末:“爷爷,你倒是管管怀柔啊!你不管我管了。” 桑老爷子:“呵呵。” 你懂个屁。 老祖宗之间的事,他一个老屁孩都管不着,轮得到一个小屁孩管? 桑羽很快煎好了牛排,再分盘装好牛油果,紫薯,坚果等食物,上了桌,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个男妈妈。 “……” 所以到底谁才是孩子? 桑怀柔刚下了吱吱宝和梨宝,正在网上大肆给桑羽买衣物用品等,凡是她觉得需要的全都加进购物车,然后全选下单。 顺便给自己买了点东西。 裴简看的好奇,问:“最下面那些是什么,我能看看吗?” 桑怀柔无所畏惧,手机在桌上一个平滑送过去。 裴简接住,点开一看笑了。 “独角仙,金龟子,彩虹楸型虫,兰花螳螂,蜥蜴?” 桑怀柔得意点头。 “这些就算了,还有一堆莫名其妙的蛇和孵化器,你是打算做什么?” 桑怀柔扬唇:“你猜啊。” 裴简抬眸看她一眼,猛然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上一世,大军攻打南诏时,他们曾碰到一个黑苗寨的苗女。 那女子看中了他,要下情蛊将他带走,危急时刻,是桑怀柔帮他打掩护,又不知道跟那苗女私下承诺了什么,才终于放过他。 裴简想起这些就头大,但看桑怀柔养的这些小东西,确实跟那个苗女如出一辙。 他切好餐盘里的牛排,跟桑怀柔面前的交换掉,偏着头意有所指地问她:“养蛊呢?” 语气半真半假,让人听不出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 桑怀柔将裴简切好的食物照单全收,心情颇好的往前下压着半个身子,轻启朱唇笑道:“是啊,怕不怕?” 裴简神色一滞,勾唇笑了。 第023章 裴简露出这种笑容,桑怀柔就撤回去坐直了身子。 老狐狸一狗笑,准有问题。 裴简笑得更欢了:“既然要下蛊,给我准备的是哪一种?” 那语气像是在等着桑怀柔报菜名。 桑怀柔翻他一眼,莫名其妙想故意吓他,也可以说是试探。 “听说过黑苗寨的苗女吗?” 裴简眼中酝着说不明的情绪,笑着摇头。 “在苗寨,只有女子可以传习蛊术,如果遇到喜欢的情郎,她们就会在对方身体里种下情蛊。这样的情蛊通常是一对儿,如果男人移情别恋,体内休眠的蛊就会被唤醒,病体久虚,不治而亡。” 裴简低头专心切割盘中的食物:“所以你要给我下情蛊?” 桑怀柔:? 对方没慌,桑怀柔率先慌神了。 裴简轻笑出声:“既然不是,我为什么要怕?” 桑怀柔被呛了一下,觉得这人可真会装。 明明上一世在南诏时,被那个淼淼看中以后都准备连夜逃回大雍了。 桑怀柔想到裴副将那时候难看的脸色,忍不住笑出声:“对对对,你是不怕。” 裴简扬扬眉,有些许不爽。 他听明白了长公主意有所指,咬牙装不知道。 但是言辞上,他还是要故意逗她:“21世纪拒绝封建迷信,相信科学。有些人常识比较差,可能就跟老研究这些有关系。” 裴简不看桑怀柔,继续道:“待会我让薛秘书给你找个常识性家教送去老宅,不用客气。” 桑怀柔:“……” 我客气个头。 她又忍不住暗暗纳闷,裴简是真的忘记情蛊之事了吗? 毕竟当年,这人快马加鞭逃离南诏,半路被拦截后,竟然直接躲在她身后了。 事情就像是发生在昨天,历历在目。 那一次,他们是轻骑夜探。 被淼淼追上以后,不好惊动太多人。桑怀柔只得好声好气陪着裴源明演了一出“郎有情妾有意,家国未定,才放下儿女情长”的戏。 淼淼信没信不清楚,但是却表示要跟桑怀柔谈谈。 谈谈,那就谈谈呗。 桑怀柔给淼淼大吹特吹,说大雍京都的好儿郎多得是,裴源明在他们那里只能垫底。 又表示只要淼淼跟着她班师回朝,一定把全京城的贵公子拉出来让她挑。 谁知淼淼笑吟吟看一眼她又看裴源明,摇头道:“裴副将我没兴趣了,你们中原男人,太难猜。” 两个异族小姐妹那晚坐在湖边,聊了许多有的没的。 繁星挂满长空时,淼淼要回去了。 临走前,她附耳对桑怀柔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如果一个男子在下蛊之前已经完全钟情一个女子,情蛊就会无效。” 桑怀柔当时不明白为何要要跟她提起这个。 现在突然想起来,看着对面悠闲用餐的裴简,鬼使神差问道:“你有钟情的人吗?” 裴简一口呛到,差点没咳去世。 桑怀柔扬了扬眉,不就问问,至于这么大反应嘛。 终于不咳了,裴简抽了张餐纸擦擦嘴,又抿了一口水,问她:“怎么问起这个?” 用的还是“钟情”这个词。 桑怀柔吃着牛排,良好的修养让她没有当即发言,慢条斯理嚼完口中食物,才道:“没什么,只是好奇。” 不知为何,裴简听到这句话似乎有些开心。 他心情不错,回答的也就爽快:“算是有吧。” 桑怀柔没想到还能听到裴源明的情感八卦,怔了一瞬,问他:“什么叫算是有?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裴简浅笑着看她:“你恼火什么?” 桑怀柔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情绪,胡诌道:“当然是为这位‘算是喜欢’的姑娘鸣不平。” 是这样吗? 她也不确定。 裴简斜一眼桑羽,“啧”了一嗓子,似乎是嫌弃对方在这里有些碍事。 桑羽冷着脸低头,就差把头埋进盘子里了。 裴简放缓了声音,有些宠溺又哄骗意味的转移话题:“先吃饭,吃饱了有力气,再来打我也不迟。嗯?” 桑怀柔几乎没见过裴简这幅样子。 她僵硬的举起刀叉,大口吃肉,来掩盖自己有一瞬间的心慌意乱。 裴简垂下眸轻笑,倒了杯温开水递过去:“慢点吃,小心噎着。” 桑怀柔眼带愠怒地快速瞪了他一眼。 这人,绝对一定肯定是故意的。 一顿饭吃得裴简很愉悦,桑怀柔很郁闷。 因为近距离被强行喂着当事人没有意识到的狗粮,桑羽全程食不知味。 桑羽决定主动出击,把气氛从这种该死的暧昧期酸臭里拉出来。 他放下刀叉,看向桑怀柔:“你是本家的人。” 桑怀柔面对这小鬼,倒是很快恢复了气势:“是,我也姓桑,猜到这个不难。” 毕竟你们这一脉混的一般,名声差,谁会主动找上门。 桑羽又想了想,道:“你是本家刚认回来的大小姐吧?” 这一次,语气中多了一丝不确定。 桑怀柔眼中划过一丝赞许。 眼前的少年似乎比她在地下球场看到的样子少了许多落魄和随命运摆布的屈服,他有冷静的一面,会独立思考。 他不是像十七一样,被保护在象牙塔里的孩子。 桑怀柔有些说不出的欣慰,同时又很是感慨。 她想到一个词,有的放矢。 或许,现在的桑家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她。 桑怀柔收回思绪,一手撑着脸看桑羽:“昨晚睡得怎么样?住这里还习惯吗?” 桑羽点头:“很好,裴叔叔也对我很好。” 听到这声“裴叔叔”,桑怀柔不适应的瞧了裴简一眼。 他正默默收了碗筷放进洗碗机里,见桑怀柔看过来,还偏头对她勾了勾唇。 桑怀柔不自然的移开视线,随口问:“按照宗族辈分,你该叫我什么?” 桑羽没忍住,从来崩成平直的唇线微微上弯。 “姐姐。” 桑怀柔:? 虽然能像十七一样叫姐姐有点开心,但是他喊裴简叔叔啊? 桑怀柔大为不解:“不是,你为什么要喊他裴叔叔?” 桑羽答:“我喊你姐姐,你喊他叔叔,我不也就得这么喊?” 言外之意,让裴简占便宜还得怪她。 桑怀柔无言以对。 她缓了好半天:“谁告诉你我有喊过他叔叔了?” 桑羽看向裴简,后者噙着笑无奈摇了摇头,岔开话题:“知道她为什么帮你吗?” 桑羽昨晚就对这一点很疑惑。 他并不懂好好的本家大小姐,为什么要从晚宴上开溜,救出他这种家里舍弃的私生子。 裴简洗干净手,绕道吧台另一边:“十七一脉需要一个和本家齐心的领头人。” 他把洗好的水果放到离桑怀柔更近一点的地方,示意她自己来解释。 桑怀柔丢了个冰葡萄到嘴里,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 她讲的很细致,连同这一脉勾结桑权干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也一并告诉了桑羽。 桑羽听出来了,这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试探。 想试试他到底要选择站在哪边。 桑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这一脉对本家来说有些特殊,你刚回来,不知道发现没有,本家几乎不怎么过问这一脉的事情。” 桑怀柔点头,包括孙女被调换,桑詹行也只是处置了桑权而已。 她早就察觉了不对劲。 桑羽继续道:“因为祖上定过一些特殊族规章程,要求不管哪一脉掌家,都无权干涉十七一脉的事情。” “即便十七一脉的人犯了错,也要交回族人选定的当家人处置。” 桑怀柔还是头一次见这种骚操作。 碍于对现代社会的不了解,他没办法评定这种家规是否合理,于是把视线投向裴简。 裴简点点头:“虽然确实罕见,但传袭了上千年的大家族,不无可能。” 桑羽又想了想,道:“所以,你们想转我的户口出来,可能有些难度。” 他也不想回到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被再一次丢到不知道哪个角落里,但是,总不能让他们什么都不知情,就被牵扯进来。 桑怀柔觉得定这个规矩的人一定脑子有问题。 “谁定的这破规矩!” 桑羽答:“祖上那位太子的父亲,忠武皇帝。” 桑怀柔:“……” 原来是老爹,失敬。 桑羽又补充:“听说是为了保太子留下的后手,藏在明珠殿匾额后。后来篡位的应该是其中哪位儿子,遵循了先皇遗诏。” 桑怀柔都不知道这茬。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心也忍不住跟着紧了一下:“那废太子呢?” 桑羽淡淡看她一眼:“叛军进城之前失踪,下落不明。” 桑怀柔有些怅然若失。 也好,就当他是隐姓埋名,去过普通人的生活了。 她觉得有些好笑。 不管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桑家的人似乎都在内斗。 人的想法真的瞬息万变。 刚才裴简说“需要一个跟本家齐心的人上位”时,桑怀柔还只当是画饼; 可现在,她却打定主意要让桑羽接管十七一脉了。 不只是十七,只要是她桑家的后人。 必不可能再让他们长歪斗下去。 桑怀柔打定了主意,就打算回本家去跟桑老爷子商议此事。 毕竟,桑羽说的户口问题还得再深入了解一下,她才知道该怎么解决为好。 临走前,桑怀柔再三确认:“你确定,愿意暂时跟着他过?” 裴简扯了扯嘴角:“这话说得,好像父母离异小孩没处去了。” 桑怀柔一脚踢出去,裴简轻松躲开。 桑羽把话说开,难得脸上有了些笑:“嗯,放心吧,裴……他对我很照顾。” 裴简也要出门去趟公司,桑怀柔便顺道蹭了车,让裴简把她丢在别墅区大门口,自己慢慢走回去。 进了桑家老宅,就听到桑祁末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有点像驴叫,又有点像鸡仔打鸣。 桑怀柔心情好了不少,觉得桑家有个这样的活宝还真的挺不错的。 佣人早就出来,接过桑怀柔手上的包,崔师傅刚研究出新的菜谱,听说大小姐回来了,喜滋滋端着托盘从远处跑来。 桑怀柔一个后仰倒在沙发上,还是家里爽啊。 桑老爷子一手拿着皮鞋正在跟桑祁末大战,见老祖宗回来,连忙把鞋子丢到地上穿回来。 老头儿的脸色一秒钟阴转晴:“回来啦。累不累?” 桑怀柔摇摇头:“这小子又惹你生气了?” 桑祁末一听不干了:“怎么跟哥哥说话呢……” 老爷子冷笑嘲讽:“就你这样的还当哥呢,别人好意思叫你好意思应吗?你自己跟怀柔说说,你都做什么了!” 桑怀柔好笑的看向桑祁末。 桑祁末支支吾吾的:“不就是,我想创业自立门户嘛,您不老喊着我从家里拿钱丢人,我自己单干还不行了!” 桑怀柔扬眉:“他想干点什么?” 桑詹行哼笑一声,答:“拿着所有的零花钱,东凑西凑的,被傅家自己都不认的小儿子骗走了,打水漂了。” 桑怀柔看着蠢蛋桑祁末:“傅家?不就是二太太的娘家?” “是啊,他们家那个小的,也是个不省心的。傅家现在是他大姐掌家,直接把人赶出们不认了。” 啊? 这么雷厉风行的大姐姐? 桑怀柔爱了。 桑祁末是个顺杆爬的性格,见状连忙也坐到桑怀柔另一边,激动地开始介绍傅家这位小太子爷的光辉事迹。 “妹啊,你知道这个傻逼……” 桑老爷子打断:“咳,注意文明用词!” “哦。”桑祁末调整了坐姿,端端正正,字正腔圆道:“你知道这个……小傻蛋拿着钱干嘛去了吗?他竟然弄了一群人去搞电信诈骗,短短一个月就成了南部这一带有名有姓的头目。害得警察刚刚找上门,把我当成同伙了都。” 桑怀柔听不懂什么叫电信诈骗,但是大概也能理解是个“骗子”的意思。 让公门的同志都找上来,那恐怕不是小骗那么简单。 桑怀柔正色:“他们骗了多少钱?” 老爷子提起这个脸更臭了:“我听说已经定性为千万级别以上的犯罪,那小子跑了,警察查到这臭小子的资金转账记录,以为抓到了大股东,才找上门的。” 结果发现是个大怨种受害人。 警察同志也很无语。 桑祁末还挺委屈:“那我又没坑害别人,我才不会像他那样呢……” “你有那个脑子吗你?”桑詹行瞪他,“就现在你这血本无归的样子,我看你才是那个大傻蛋。” 桑怀柔有些好奇:“桑祁末零花钱能有多少?怎么能被当成大股东。” 桑詹行有些讪讪:“就,最近你回来了嘛,喜事连连,加上他也成家了,就给他手头也就宽松一些。” “所以是多少?” “一千来万。” “……” 那很棒棒哦,没被直接带走都算好的。 桑祁末受到祖宗二人轮流上阵的教育后,变成霜打的茄子,倒在沙发上不动弹了。 桑老爷子还有事要处理,骂的神清气爽,心满意足离开。 桑怀柔瞧着沙发上的小破孩有点可怜,无奈笑道:“怎么了,识人不清急于求成,你自己还委屈上了?” 桑祁末默默缩在沙发里拱了两下,以示不满。 桑怀柔戳他:“阿音呢?” “说要回裴家一趟,找什么什么族谱记录……搞不清楚。” 桑怀柔扬眉,右眼皮莫名跳了一下。 桑祁末还是趴在沙发上装尸体,桑怀柔叹息:“来尝尝崔师傅的新菜品,还不错。” 桑祁末摇头:“没胃口。” 桑怀柔刚在裴简家里吃饱,实在放不下了。 但崔师傅是一个很注重客户体验的人,如果她剩下不吃完,这人今天晚上肯定又要折腾到半夜改菜谱了。 于是,不等桑祁末反应过来,桑怀柔已经把食物塞进他嘴里,还笑眯眯道:“这才哪到哪,你就受打击了?准备一蹶不振?” 桑祁末嘴里嚼着食物,到处找水,等喝完了大半杯才老气横秋道:“你不懂,哥哥就是想给你撑起一片天,结果,这么多年我什么都干不好,反而……我不干什么,才是最让身边人轻松的。” 桑祁末说的挺煽情,说着说着还红了眼。 可是桑怀柔只想笑。 她笑得肚子疼,擦了擦眼角道:“你知道吗,回来桑家之前,我还见识过穷人吃不到东西,互相换孩子吃的。” 桑祁末吓得直接从沙发上跪了起来:“这是什么魔鬼父母!现在还有吃不上饭的?” 桑怀柔对这个世界了解不深,但听裴简说起资助的大山里的小孩,也有饿的吃不上东西整天喝凉水的。 她很严肃的看向桑祁末:“当然有,这个世界比你想的要大。” “我知道,你呢,从小锦衣玉食,见识过的都是上层的风景,但在这个阶层之下的真实世界,你是一点都没接触过啊。” 桑怀柔挑挑拣拣,说了一些从前跟随师父在外时,见到因为饥荒洪灾、战事和边境骚扰而流离失所的难民故事。 其实大致都一样。 悲惨的理由千千万,悲惨的状态却是大差不离。 桑祁末认认真真跪在沙发上若有所思,想了半天问她:“你说的这些,都是哪些地方你还记得吗?” 桑怀柔打了个哈哈。 总不能说是一千多年的大雍。 桑祁末飞快地阐述自己的方案:“我们可以发起一场慈善活动,给他们修路,捐设备,再派几个懂农业的专家过去,帮他们种粮食。我就不信了,只要他们愿意干活,别的不说,吃饱肚子一定是可以的。” 桑怀柔自从过来现代社会,还没有真正了解过这里的农业技术。 只是先前在桑权家的水电小区,就发现这里的人不缺米面,而且品质十分优异。比起从前的百姓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她忍不住好奇:“现在的粮食有这么厉害?” 桑祁末不以为意:“那当然了,别的不清楚,总得知道袁爷爷吧。超级杂交水稻,平均亩产已经攻破1000公斤了,有米吃,再种点大棚蔬菜,绝对不会饿死的!” 桑怀柔愣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 亩产一千公斤是什么概念呢? 足足是大雍最适宜种植水稻区,且亩产最高地方的四倍啊! 桑怀柔心潮澎湃,也忍不住激动起来:“那,那要是洪涝干旱的……” 桑祁末好不容易显摆一回,压根没琢磨为什么桑怀柔会连这些基本概念都没有。 他扬着下巴骄傲道:“现在都是机械化农业了,长时间不下雨可以人工灌溉嘛,如果安装了现代化农业的灌溉设备,只会更省人力。” “至于洪涝嘛,这个我也不太了解,但是现在都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上次黄河泛滥不也淹了中原一片,但是国家救援迅速,社会支援也充足,损失还是被极大的压缩了。” 桑祁末说着掏出手机,就要给桑怀柔看一段短视频。 视频里,大水泛滥,救援人员穿着救生衣,坐着皮筏子在挨家挨户送救援物资,路上碰到落单的猫猫狗狗,还会顺手救一把,桑怀柔没忍住,看得热泪盈眶。 桑祁末吓得直挠头,一边抽出厚厚一沓纸巾递过去,一边笨手笨脚安慰她:“这,这不是都救回来了嘛。又不是古代人发个大水能死一大半。” 桑怀柔:“……” 你可真会安慰人啊。 是啊,若是放在大雍…… 这样的场面她根本不敢想会造成多少人死在洪水中。 能够生在这个年代,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两个人谁也没有意识到,明明是桑怀柔想开导桑祁末,最后却变成桑祁末反过来安慰人。 …… 裴家郊外别墅里。 裴音没打招呼回来,让裴少文老两口惊喜了一把。 惊喜之余,老太太见裴音没有带着桑祁末回来,戳了戳老爷子递个眼神,老爷子心领神会,笑眯眯跟在裴音身后:“丫头啊,最近过得怎么样?” 裴音忙着去看族谱,敷衍道:“挺好的,恩恩爱爱。” 裴少文接着问:“那怎么不带祁末一起回来,吃个饭,然后直接晚上住在这边也可以嘛。” 裴音好不容易单独行动一回哦,无奈笑道:“下次一定。” 老爷子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但看到孙女儿在各个房间之间翻来找去的,忍不住问:“你这是找什么呢?爷爷帮你一块儿找。” 裴音顿了顿:“我找家谱。” 裴少文跟夫人对视一眼,有些紧张到:“你,你找家谱干什么?” 裴音只是心里有个猜测,还不敢确定,于是随口胡诌道:“我看看排到什么字辈了,桑家那边的字辈不太好听,顺便找找灵感,选个合适的名字。” 裴少文大喜:“这是有了?” 老夫人也惊奇地凑上来,要摸摸裴音的肚子。 裴音硬着头皮:“才预备想要而已,不用这么大惊小怪。” 呵呵。 想要个屁。 她跟桑祁末这个天天打游戏开黑的进度,可能还比不上小叔追人的速度吧。 老夫人戳了戳裴老爷子,笑道:“孩子害羞呢,别说了。快,给她取家谱去看看,就你整天当个宝贝似的藏起来。” 裴老爷子连声应是,亲自去了书房,从保险柜里面取出家谱交到裴音手上。 裴音挑了挑眉。 就这个郑重的态度,说没有问题,她都不信。 她随便找了个理由,避开老两口,独自在书房内仔细翻阅起来。 要查的内容其实很靠前,应该距离现在有很多年份了。 裴音大气都不敢喘,瞪着眼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翻阅。 然后陡然停在其中某一页,手指有些颤抖。 裴源明…… 竟然真的是裴源明。 上次怀柔喝醉,对着小叔提起的名字,她当时就觉得有些耳熟。 后来,她又仔细想了想,觉得小叔跟怀柔果真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所以才跑来老宅这里求证。 竟然一切都是真的。 且不说,怀柔没有看过裴家家谱,对裴家了解不多,为什么会知道这位裴家老祖宗。 就说怀柔醉酒那句话,就已经足够让她浮想联翩了。 她说的是,小叔为什么跟裴源明长得一样? 裴音心中浮起一个自己都不敢信的猜测时,门把手扭动。 门被推开,裴简立在门外。 裴音下意识道:“裴……源明?” 第024章 裴音一声落定,双手紧紧抓着族谱,眼神一眨不眨观察裴简的举动。 裴简呢,握着门把手的小臂稍稍用力,然后挑了单边眉梢看她一眼,又关上门要退出去。 裴音懵了,连忙起身追了两步:“小叔叔!” 裴简轻笑,反身打开书房门,索性靠在门廊之间。 “什么事?” 裴音暗骂一声姜还是老的辣啊,重新歪着头笑弯了眼,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你看,我在看家谱,我们祖上竟然有一位连中六元的文武全才,真的好帅呀!” 裴简抱臂,扯着嘴角问:“嗯?我倒是没注意。仔细讲讲,怎么个帅法?” 裴音:“……” 不怪人家喊你狗登西啊。 裴音抿了抿唇,见招拆招:“以咱们家这么优秀的基因,这位老祖宗的长相一定也不差。要是再有小叔你这样一张脸,天下的姑娘都想嫁给他了呀。” 裴简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慵懒又散漫地回了一句:“也未必见得有这么大魅力。” 裴音顺杆爬:“小叔叔你又没见过,怎么知道。” 裴简好笑地瞧着她,问:“你看我这张脸,桑小姐有兴趣过吗?” 裴音想笑,强憋着严肃摇头:“貌似还没有。” “不用貌似,她就是没正眼瞧过。” 裴简从靠着的门廊上直起身,转身作势要下楼:“所以啊,老祖宗那时候吃穿用度还没你小叔叔好,拿什么让天下的姑娘都青睐?” 走了两步,他双手插在兜里,又侧目看向裴音:“要是实在闲,把你俱乐部盈利模式整改方案赶紧交上来,别整天瞎琢磨闲事。” 裴音顿时被自己的金主爸爸拿捏住了。 她哼哼唧唧:“怎么叫闲事呢,这不是要……备孕了,翻一翻族谱给小朋友提前想名字嘛。” 裴简半个字都不信,笑着睨她:“WOW,备孕?” 裴音硬着头皮点头。 裴简眼神戏谑,嘴上倒是没再逗她,走向楼梯口。 裴音脱口而出那个最想问的问题:“我看了桑家族谱。” 走廊上的脚步声顿住。 “桑家祖上有一位长公主,也叫桑怀柔。”她硬着头皮,讲得艰难,“而且,跟裴……源明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久久没有回音。 裴音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走廊里传来一声闷在嗓子里的哼笑,让她下意识走出书房。 裴简醒来以后的一年多,裴音从没见过这个小叔叔抽烟。 如今,这个人手肘正倚着楼梯栏杆,打火机明灭之间,只剩中指食指之间一支Dunhill香烟燃着。 烟雾升腾,模糊了裴简的五官,只余一双微凉笑眼,像寒潭深水无法见底。 裴音顿在原地,没来由的有些紧张,脚下后退一步:“小叔叔……” 裴简无声笑了。 这小辈虽然聪明,可到底是世家保护下长大,金尊玉贵的,稍稍一吓就露了原型。 裴简不怎么喜欢香烟的气味,却还是选择吞云吐雾:“桑家的家谱,你从哪里拿到的?” 裴音乖乖巧巧,第一时间卖人:“是桑祁末偷的。” 桑祁末:? 裴简斜她一眼:“好的不学,整天学些偷鸡摸狗的。” 裴音缩着脖子宛如鹌鹑,还要勇敢蹦出一句:“看个家谱而已嘛,悄咪咪就放回去了。” “这么说你还有理了?”裴简审视着,突然转了话锋,饶有兴致问道,“那你刚才这些话,怎么不直接去问桑家小姐呢?” 这个问法本身就有诈。 可惜裴音反应虽然快,及时住了口,还是被裴简抓到了空隙。 他哼笑:“还真不敢去问她?出息。” 裴音憋屈的为自己鸣不平:“还不是怕唐突到怀柔……到时候,小叔叔你要跟我秋后算账了。” 裴简一根烟燃了大半,统共就吸了一口。 不过,已经足够他理清思绪了。 他掐了烟,丢进二楼转角桌上的烟灰缸,右手随意拂了拂烟雾,冲裴音懒洋洋道:“我能算什么账,跟她又没什么关系?” 裴音傻眼:“可是,你不是还想追怀柔……” “我有吗?”裴简眯眼看她,“那你问问桑小姐,她有觉得我在追人?” 裴音沉默了。 这话都不用问,桑怀柔肯定百分百回答没有,还要跳脚的那种。 这挖掘真相的进度让她头大。 明明只差临门一脚,却被小叔四两拨千斤,不咸不淡打了回去,并且完全没把她知晓秘密的事情放在眼里。 可恶,又被他装到了。 裴音站在原地,很没出息地小小的磕了一秒祖宗CP。 裴简已经下楼去:“我劝你以后这种话拿不出证据,最好别说出口。相处这么久,你也该了解桑怀柔的脾气了。” 裴音没打算对谁说。 她也就是脑子一热想试探裴简的态度,现在看来,小叔叔虽然不认,倒是有很多蛛丝马迹,并没有刻意收敛。 他似乎不觉得这件事一定要严防死守的瞒着他们。 裴音又忍不住想,叫他小叔叔,是不是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呢。 …… 裴家晚餐准备的是剔骨牛排。 裴简上午刚吃过桑羽煎制的低配版菲力,便让后厨取消了自己的份额,只要了一盅竹笙蟹肉羹。 这道羹煮的时间正正好。 洋葱碎和蒜末过油爆香后,将沸水烫熟的蟹肉脚和竹笙注入高汤,点缀青豆、玉米以及若干调味料,小火煮沸,勾芡出锅。 这是裴简过去在相府就喜欢的一道汤羹。 裴音显然没注意到这一点,还在神游天外,想着回去之后要不要对桑怀柔表现得恭顺一点。 算了。 一想到桑祁末那个傻逼对他老祖宗那么不敬,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裴音决定继续装不知道。 桌上是中西两种截然不同的餐饮文化。 不过,裴家这一年来已经很习惯了这样的同桌差异,晚饭接近尾声,裴简接了个电话,是薛秘书打来的。 可怜的薛秘书还在加班,来跟裴简汇报找到桑小姐的常识家教的事情。 裴简应好,挂了电话,看向裴音:“明天我送个人过去桑家。” 裴音眼皮一抬:“又送人?” 上次送了个崔氏传人,这次又要送谁? 别人送包送首饰,小叔叔这一出手就送人的手笔是不是不太对? 裴简淡然:“给她找了个常识家教,明天可以到任。” 裴音:“……” 你不对劲。 你很不对劲。 裴音张了张口,但见裴简完全没有走错路子的意识,又重新闭口不言了。 或许,这就是她理解不了的古人浪漫? 她脑内说服自己,默默答应了。 …… 对这场浪漫并不期待的桑怀柔正横在沙发上看综艺。 自从桑老爷子掰开揉碎的,跟她讲解了为什么电视里面会藏着这么多小人以后,桑怀柔的日子就滋润起来了。 先是刷了大热的清宫剧; 然后新奇地跟着桑祁末追了热血动漫; 这会儿,看着生存挑战综艺,桑怀柔真情实感地激动上头了。 那些极限运动对她来说,有一种成谜的吸引力。 桑怀柔看得目不转睛,身后裴音开门的动静都没注意到。 沙发另一头,桑祁末罕见的没有玩游戏,半躺尸状态冥思苦想一整天,连裴音进来,他也只是蔫蔫的打了个招呼。 裴音扬眉问:“这人怎么了?” 桑怀柔这才注意到,腾出身边一片空位喊裴音:“想你想的望眼欲穿呗,不用管。音音,来这儿坐。” 裴音挪过去,顺便踢了一脚桑祁末。 桑祁末一跃而起,三个人扎堆挤成一团:“哎,音音,我问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裴音被这一句“音音”恶心的不行,抖了抖鸡皮疙瘩:“有事儿说。” 桑祁末开门见山:“你那儿还缺打野吗?” 裴音狐疑地看他:“缺是缺的,一直没找到跟队伍适配的打野。你想干嘛?不会是想让我把你招进去吧?” 桑祁末瞪眼:“我的打野整个国服都排的上号,怎么就配不上你们队了。” 裴音也说不上来,只是跟桑祁末互相看不顺眼这么多年,突然要把人揽到自己麾下,还挺别扭的。 桑祁末是个二皮脸,特别能拿得起放得下。 又凑近了些,扯着一嘴大白牙笑道:“你看啊,就给我个机会,签了我,你以后出门还可以告诉你的小姐妹,我就是你养的小白脸,多带劲啊。” 裴音:“……” 倒也不必这么拼吧。 忙碌了一天的桑詹行刚进家门,就听到孙子的危险发言,抡圆了拐杖就站在了桑祁末身后。 裴音为难又兴奋:“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桑祁末拍拍胸口:“有什么不好意思,当你的小白脸,赚你的钱,再拿来养我妹,我行的端坐得直!” 裴音一怔:“啊,可是我的钱都是小叔叔投的。” 桑祁末乐死了:“这感情好,四舍五入我给你小叔叔当小白脸……” 桑怀柔淡定看戏,把眼神投向沙发后。 老头儿终于听不下去了,一棍甩在桑祁末身上。 “我让你当!刚闹完一出幺蛾子,紧跟着就又是一出。我们怀柔怎么着也轮不着你养,你先把你自己管好,拿媳妇儿的钱也不知羞!” 桑詹行在裴音面前都有些抬不起头来。 于是他决定,给裴音和桑怀柔一人再发一大笔小红包。 桑祁末顿时泪流满面,羡慕到扭曲变形。 裴音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大发慈悲,附耳道:“你要是能让战队那几个认可,让你去打野也没什么不行。” 这个不难,桑祁末常跟他们厮混在一起,打配合都熟了。 想了想,裴音又道:“不过,小叔叔要整个战队的盈利整改方案,你自己想想,你具备什么商业价值吧。” 桑祁末深沉点头,重新回到自己的躺尸窝里,开始沉思,他到底具备什么样的商业价值。 裴音应付完这个傻的,终于想起裴简交代下来的事情。 桑怀柔的注意力完全沉浸在极限运动里。 裴音小心地观察了一下,觉得这个眼神实在是太明显了。 新奇,向往,热切的像是头一次见识到这样的世界,如果有人留意,恐怕也能从中发现端倪。 桑怀柔现在是桑家的大小姐,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盯着。 这一刻,裴音似乎明白了小叔叔的用意。 她叹气,小叔的心意藏得太深,浮出水面的仅仅只是雁过留痕,桑怀柔很难自己察觉到的。 还是得她操心啊。 裴音一手挽着桑怀柔,脑袋靠在她肩上:“怀柔,我小叔叔给你找的家教明天就到了。” “……” 桑怀柔的综艺顿时就不香了。 她没想到,裴简真的找了个老师教她现代社会常识课。 桑怀柔不可置信,桑怀柔抓耳挠腮,桑怀柔仰天长啸,瘫倒在了沙发上。 桑老爷子见到老祖宗这么不情愿,冷哼一声:“我看我桑家大小姐不愿意的事,谁敢逼她去做。” 裴音差点没笑出声来。 带入了老爷子孝子贤孙的身份以后,莫名觉得他老人家也可爱了起来。 桑怀柔盯着天花板放空半天,才直起身子道:“谁说我不愿意了,本来就是我让他找的。” 裴源明觉得有必要的事,一向都是战场上左右占战局的关键点。 作为曾经带兵的人,桑怀柔不允许自己成为那个败点。 她豪情壮志起,撸起袖子道:“不就是个常识老师嘛,我一定能让他跪着痛哭流涕,夸我是‘八百年难见的可塑之才’。” 裴音尔康手:“……” 只是个常识而已,你怎么像是要打仗了。 然而,桑祁末和桑詹行压根儿不管桑怀柔说的什么,总之就是鼓掌。 疯狂捧场,激烈鼓掌。 裴音:“……” 这得算是脑残粉无脑护的级别了吧。 心疼这位老师一秒。 桑家打打闹闹的就把这件事情消化掉了。 直到第二天,常识老师登门,桑怀柔才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人是管家引进门的,裴音早就跟小叔叔沟通好了,站在风雨连廊下等着,因着今天突然下起了大雨,这位赵老师很是费了一番波折。 人进了屋,奉上一杯热茶,又叫人找了桑祁末没穿过的两件衣服给赵老师去换上。 一番折腾以后,这个架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人终于看起来不是那么落魄。 裴音笑着:“怀柔马上就下来。她的情况我想我小叔叔已经跟你说过,我就不多说了。” 主要是,她也不知道小叔扯得什么理由。 怕说漏嘴。 赵老师全名赵泽西,是隔壁某双一流大学的学生。 裴简之所以找这个人,跟他编造的桑怀柔的凄惨经历有关系。 在裴简的口述中,桑怀柔就是个被卖到大山里,连电灯都没见过的傻呆呆真千金。 现在桑怀柔重新回到豪门,因为要出席各种上流的活动场合,需要她尽快适应现代化社会,代表桑家出门的时候,至少不能丢了颜面。 赵泽西就是大山里面走出来的贫困生。 他花了大一一整年时间,咬牙学习大城市霓虹灯光下的规则,他缺钱,全额奖学金并不足以支撑他了结这些并快速上手,于是,赵泽西开始打工。 薛秘书也是被人推荐,才在综合对比之后,选择了这样一个人。 老板说了,首要保证对方人品,不会泄露有关桑小姐的任何信息。 赵泽西今天特意穿了一身偏商业的衣服,现下被雨水打湿,只能换成了桑祁末的潮牌穿搭,看起来有些不搭。 裴音跟赵泽西多聊了几句之后,大致明白了小叔叔为什么选这个人来做怀柔的老师。 这少年对事物的原理有一种迷之执着; 而恰好相反,桑怀柔是压根不在意这个东西的原理,只要好用就行。 裴简是有意要让她磨磨耳朵。 不能恶补,好歹在别人说起来的时候,能混一句“这我听过”。 桑怀柔很快从外面回来。 下着瓢泼大雨,桑詹行坚持只让她去花厅练剑练枪,没办法,桑怀柔只能收手收脚的憋屈着。 赵泽西见她还有些紧张,伸出掌心道:“桑小姐你好,我是你今后的常识老师。” 桑怀柔还没学过握手礼,看了赵泽西半天,给他手心一拳:“噢,我知道你,赵老师好,今后对我不用客气,怎么狠怎么来!” 裴音:“……”麻了。 赵泽西推了推眼镜,笑道:“好的,那我先纠正一下桑小姐的现代礼。” 桑怀柔懵逼:“我刚这样不对?” 赵泽西已经一秒带入到自己的身份里:“是的。您先听我说。” “握手礼起源于中世纪欧洲,流程是双方见面,交握后分开,表示一种礼貌,您可以当做更为礼貌的古代抱拳礼。” 桑怀柔懂了,伸出手抓住赵泽西的手:“这样是吗?我会了。” 赵泽西猛地被人抓住手,先是一怔,随后面上泛红道:“这个……桑小姐,男女握手的时候应该是指尖虚握,你,你不用……” 赵泽西的脸越来越红,话都说不完整了。 裴音也急了,这才上课上了几分钟啊,就有了这么大进展。 她小叔叔一对比,简直就是驴车的速度。 裴音连忙示意刚打完游戏下楼溜达的桑祁末说句话。 桑祁末定睛一瞧一声尖叫,冲上来怒道:“干干干什么!不就上个课,教个握手,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赵泽西欲哭无泪:“桑,桑小姐的手劲太大了……” 他好想哭。 裴音:“……” 好的,是她想多了。桑怀柔这样的怎么可能有粉红色氛围。 一节课,桑怀柔学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大到国家的省份划分,气候特点,小到她在这个城市的身份户籍如何划分,买房买车会产生什么样的费用和流程等等,赵泽西都能十分细致的讲解清楚,顺便举上两个有趣的反面例子,让桑怀柔引以为戒。 一下午的时间,她对这个世界就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赵泽西的第一次上门家教很快就结束了。 事情的进展比他想象的要顺利,桑怀柔很好说话,除了手劲儿大,整个人哪哪都好。 赵泽西因为四处打工的原因,也见过一些明星,他觉得跟桑怀柔比起来,似乎都黯然失色了。 想到裴先生告诫他的话,赵泽西决定,关于桑小姐的一切,都要闭口只字不提,保护好她。 …… 这一场雨之后,整个城市似乎就迈入了秋季。 阴雨连绵,桑怀柔闷在屋里快要长毛了。 她打定主意冒着雨也要出去溜达溜达。 前两天,桑怀柔抽空跟桑老爷子谈了一次之后,老头儿愿意听她的,尽力把桑羽落到本家来。 即便户口不能来,族谱上也要落在桑祁末屁股后面。 桑老头儿的意思跟裴简差不多。 桑羽要是愿意,争取个独立户口估计也能办成。 桑怀柔琢磨着反正也没什么地方想去,那就看看桑羽,顺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 桑家的车稳稳驶进裴简所在的别墅区。 天色已经隐隐暗下来,路灯还没完全亮起,桑怀柔撑着伞,踩在积了一点水的门沿上来回走动。 给裴简发去的消息没有得到回复。 她今天出门是一时兴起,裴简家的钥匙落在了另一只包里,说过一次的密码也根本没往心里去。 司机老刘看着她一身短衣单薄,忍不住出声道:“小姐,要不先回去吧。待会天黑气温更低了。” 桑怀柔诧异抬头:“那不是正好,我快被热死了。” 老刘满脑子只有六个点回她。 一下雨天黑的很快。 桑怀柔只是浅浅的发了个呆,再回神时,周围的路灯已经全都亮了。 雨点砸在伞上,映在灯下的影子被拖得很长,桑怀柔看着地面上不断激起的波澜,视线放远,撞上了撑着一柄黑伞刚回来的裴简。 桑怀柔禁不住拢紧眉头,一步跨下台阶,踩着水快步走到裴简面前。 他果然受伤了。 灰色的衬衫因为卷起大半条袖子,之前让她没看出来,现在靠近了,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面晕开的血迹。 衣衫皱皱巴巴,脸上划破了很细一条,右手小臂上也有一道十厘米左右的伤口,像是刀械造成的。 好在,划得不算深。 不知道是不是裴简有意避开的缘故。 桑怀柔按着性子,沉声问他:“谁伤的你?” 她甚至有些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焦躁。 裴简显然没料到她会来,愣神片刻,将伞撑至她头顶,笑话道:“你撑着伞就不会走路吗,非得淋雨走这两步。” 桑怀柔眼神微冷:“保镖呢?” 裴简把买回来的医药品袋子交到她手上:“今天只是临时出去,给桑羽买退烧药和感冒药的,那小孩儿好像只认这一种。” 桑怀柔听到是桑羽发烧的缘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件事本来就没裴简什么事。 他是在替她受着。 裴简一眼就看出桑怀柔在想什么。 他颇有些无奈的叹口气,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揉了桑怀柔头顶一把,又龇牙咧嘴的放下手臂:“你要不想让我难受,就赶紧开门进去,给我上个药吧。” 桑怀柔难得乖巧的点头应下。 裴简手里撑着的伞也被桑怀柔接下,一边照顾着他有没有淋到,一边问:“密码多少?” 裴简扯着嘴角:“上次你果然没记。” 桑怀柔白他:“我要是记住了,至于站在这儿等你?” 裴简扯着嘴角轻笑,报了一串数字,又偏着头点点车上的老刘:“要不要让司机一起进去?” 桑怀柔摇头,按密码开门,把裴简连人带东西先送进玄关,又撑着自己的伞小跑两步出来,拍了拍车玻璃。 老刘瞪着眼围观了老半天了,连忙打开车窗:“小姐,是要回去了吗?” 桑怀柔摇头:“你自己回去吧,我今晚住裴简家。” 老刘傻眼了:“啊?这……”怕是不太好吧。 “他家空房间多的是,原因我明天回去会跟老爷子细说的,你帮我带个话就行了,路上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桑怀柔一口气吩咐完,脚下退了两步,像拍马一样拍了拍车身,示意老刘离开。 老刘被一股强大的威压逼着,缓缓启动车子,蜗牛一样爬走了。 救命。 老爷子要是知道了小姐夜不归宿,会不会当场把他打成螺旋升天的老刘啊。 老刘的恐惧桑怀柔不懂。 她回到屋里,裴简已经不在玄关了。 桑怀柔有些担心他的状况,生怕人给昏迷在哪个不知名小角落,一觉再也醒不来了。 她循着声音一间间找过去,动作迅猛,等到裴简所在的衣帽间木门猛地撞在墙上时,桑怀柔和屋里正换衣服的人都愣了。 裴简刚脱掉带血的衬衫,他□□的上身肤色偏冷白,有一些肉眼可见的健身痕迹,但或许是曾经在医院躺了几年的缘故,并不是很壮实的肌肉男的感觉。 那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欲感,顺着流畅的倒三角收拢进西装裤内。 他手上拿着一件新的家居睡衣,见桑怀柔急吼吼赶来,索性转过身来,歪着头调侃道:“怎么,不盯着我换衣服不放心?” 桑怀柔倒是确实被这躯体的线条和流畅迷惑了两秒钟。 不过也仅仅只是两秒。 她皱眉走进来:“怎么腹部也有伤?” 裴简笑了笑,穿上睡衣,没扣扣子,从医药箱里找出酒精药棉纱布,递给桑怀柔道:“既然来了,帮个忙?” 桑怀柔没好气的看着他的伤口,把人推着坐在衣帽间中心的岛台上。 裴简身长腿长,倒是轻而易举坐了上去。 桑怀柔去洗了个手,又用酒精消过毒,这才开始认真查看伤口。 他们都是行军打仗的人,上一世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对这东西很熟悉了。 桑怀柔只看了两眼就蹙着眉头道:“你这不行,我帮你把手臂和脸上的伤口消毒简单处理一下,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裴简挑眉,想起上一世中箭,桑怀柔一声不吭斩断箭羽,叫军医给他处理伤口的样子。 她似乎变了不少。 他摆摆手:“不必了……” 薛秘书已经通知过私人医生,待会就能到。 桑怀柔还以为这人不爱惜性命,气得不行。 她开始磕磕巴巴背自己这几天被赵泽西灌输的医疗概念:“你有没有常识啊!伤口划的这么深,得有15-20厘米,刀具有没有生锈也不确定,必须得让医生进行缝针,再打一针破伤风!” 裴简被彻底逗笑,一边笑,一边因为牵扯到腹部的伤口倒吸冷气。 桑怀柔冷冷戳他:“还笑呢,有你哭的时候。” 裴简终于良心发现,不忍再逗她,开口道:“放心吧,已经通知过薛秘书,医生待会儿就到了。” 桑怀柔冷哼,把纱布药棉重重放在岛台上:“耍我呢?” 裴简叹气,不由自主伸出没受伤的左手去牵她胳膊,将人带到面前:“我这不是牺牲自己,想让你上个药,分散分散注意力?” 桑怀柔无语了。 她懒得跟这人再瞎扯,直奔主题道:“蹲你的是来找桑羽的人?” 裴简倒是没否认。 桑怀柔一身战场上的煞气,在王都呆得久了,已经压制下来不少,加上最近穿来现代,耳濡目染受到熏陶,知道这个世界不需要她动刀动枪去拼命,气势和处事方式都软合下来了。 可是今天,裴简这一受伤,她觉得自己有些压不住了。 裴简显然也察觉到这一点,跟她说话的语气都尽量温和放缓。 桑怀柔这会回聪明了,捂住耳朵不吃他这一套:“你自己先呆一会,我去看看桑羽的烧退的怎么样。” 她倒着身子退出去,又折回半个脑袋:“等医生来,给你处理过伤口,我们接着聊。” 说完这话,桑怀柔一溜烟跑没了影。 裴简笑笑,翻开手机给薛秘书去了个电话:“你在来的路上?” 薛秘书如临大敌:“老板,老板你千万撑住啊!我们马上就到了!” 裴简失笑:“别整天没事瞎咒你老板死,我好着呢。” 薛秘书讪笑:“我,我还以为……” “行了,你待会进来,去隔壁商圈带一套女士的睡衣和换洗衣物。” 薛秘书听着这个劲爆消息,久久没反应过来。 裴简扬眉:“听到了?” 薛秘书连忙点头:“好的。老板,我……我要买多大的啊?” 裴简看穿了他的小九九:“就按上次给桑小姐买衣物的尺寸。” 薛秘书精神为之一振:“好嘞老板,您就放心吧。” 裴简虽然觉得这人打鸡血的不正常,碍于伤口扯动,没心思想太多。 裴家的私人医生很快就登门了,帮裴简处理了伤口,刚打破伤风没多久,薛秘书就带着大包小包进来了。 桑怀柔也刚让桑羽把药喝了,从房子里出来,见到薛秘书无比兴奋的笑容,皱了皱眉。 “你老板都这样了,你还挺开心?” 薛秘书抱着大包小包,傻愣愣的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裴简在客厅刚打完破伤风,正在扣睡衣扣子,闻言看热闹似的睨了薛秘书一眼。 薛秘书委屈极了。 医生有些不放心裴简的状况,又开了几副药,让薛秘书去门口跑一趟。 大雨天的来回不容易,桑怀柔总算给了个好脸色,叮嘱他:“小心些,快去快回。” 薛秘书瞬间就给哄好了。 解决完了大头,听说屋里还躺着个小病号,医生放不下心,又去看了桑羽的情况。 确认桑怀柔给喂下的药起了作用,他出来客厅跟裴简打招呼:“小孩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好好休息按时喝药。你这个更严重一些,明天我再过来一趟。” 裴简下意识看一眼沙发那头的桑怀柔,无奈笑:“好,你可真会给我添堵。” 医生眼神扫向桑怀柔,了然一笑,迅速撤离了别墅。 空气变得静默。 裴简现在的伤口被裹得严实,右手小臂也缠起来,扣睡衣扣子有些不方便。 他只好站起身,主要靠左臂一颗一颗艰难系上扣子。 大约也就扣上了两颗,沙发另一头的桑怀柔看不下去了,对着裴简招招手:“你过来我给你弄。” 裴简勾唇,挪到她身边。 桑怀柔毫无所觉自己被套路了,只垂着眸一颗一颗扣在一起,指尖时不时划过他□□的肌肤,引得她逐渐有些不自在起来。 裴简倒是挺怡然自得。 薛秘书回来得很快,裴简的衣服穿整齐没几分钟,人就呼哧呼哧喘着大气回来了。 桑怀柔看到薛秘书,才后知后觉,这人为什么不等着薛秘书回来帮他? 裴简已经提前到好了温白开,就着水吞了今天的药,薛秘书忍不住道:“刚才医生叮嘱了,一定要监督老板您早点上床休息。” 桑怀柔也连忙点头:“对,那你就赶紧去睡吧。” 裴简挑眉瞪着薛秘书,话却是问桑怀柔的:“我还没给你安顿好房间……” 桑怀柔摆手:“有什么好安顿的,就住你隔壁那屋,还方便照顾。” 裴简似乎对这个自主安排很满意,起身往自己房子走,边走边道:“我让薛秘书给你带了睡衣和换洗衣物,你看看合不合身。有哪里不懂或者有需要的,来我房间找我?” 桑怀柔挥手赶人:“知道知道,你赶紧睡吧。” 等老板进了屋,薛秘书长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终于光荣完成使命。 他把买的一堆东西帮桑怀柔搬进屋里,又特意指着唯一粉色的购物袋道:“这里面是睡衣,桑小姐您看喜欢哪个。” 桑怀柔嫌他啰嗦,挥手把人赶回家去。 别墅很快陷入安静。 桑怀柔去套间浴室看了一眼,东西很齐全,索性洗了个澡,出来一边换睡衣,一边坐在床上,有几个问题翻来覆去想不明白。 她直接杀到了裴简屋门外,“咚咚咚”轻轻扣响木门。 裴简还没睡,屋里传来一声“请进”。 门打开,靠在床头的裴简抬眸,瞬间有些失神。 桑怀柔穿着一身粉白色的法式公主裙睡衣,散着半干的头发走了进来。 第025章 裴简垂眸,眼神有些不自然的移开,落定在电脑屏幕上。 偏偏他嘴上还没个正形:“怎么,是睡不着找我来认领睡前故事吗?” 桑怀柔被这人的奇怪发言搞得没脾气,堂而皇之进门走到床尾,眼神示意裴简挪开脚。 裴简扬眉照做,桑怀柔则趁机坐在了床边。 两个人的距离近在咫尺,灯光是暖黄色的,配合着窗外的雨声,有些围炉夜话的氛围感。 桑怀柔手掌向后拄着床,歪着脑袋看向裴简,笑问:“你说,那些盯梢的人是小十七一脉吗?” 裴简唇角挂着浅笑:“应该是。已经让人去查了。这事儿我家老爷子很快就会知道,要不了多久,桑老爷子也就知道了,让他们去办吧。” 桑怀柔闻言也不应声,反而怪异的笑着,就那么盯着裴简,不吭声。 裴简扬眉,很快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桑怀柔称呼了一句“小十七一脉”。 这是从前姐弟俩微服私访民间时,桑怀柔对太子的爱称。 裴简不应该知道这些,对此淡定的只可能是裴源明。 想清楚这层关系,裴简的表情依然很淡然,反问回去:“你是有什么怀疑吗?” 他不接招,桑怀柔也不气馁,换了个坐着的姿势道:“只是觉得他们盯梢这么久,想必已经调查过你是谁。” “知道你的身份,还敢这么胡作非为,依我看,这些人是巴不得裴家和桑家都受到牵连。” 桑怀柔没再继续延展这个猜测,反而将身体的重心转移到左手,探着身子前倾,靠近了裴简一些,仔细端详。 裴简此时半靠着床头,盖一层薄被,睡衣上身扣的松松垮垮,正是桑怀柔的手笔。 他笑起来比平常少了几分精气神,虚弱道:“怎么,不放心?还要检查一下伤口足不足以让我今晚暴毙?” 桑怀柔挑了挑眉,嘴角的弧度陡然扯开更大:“也不是不行。” 这回答在裴简意料之外。 他怔了一瞬,忍不住好笑:“那你想怎么检查?” 桑怀柔哪里想过这些事情,被问得卡了一下壳,又收到了裴简的无情嘲笑。 “怎么,还是说,你自己都没想好?” 事实上,在裴家没有人敢跟裴简开这样的玩笑。 有人是碍于他的身份,更多人是迫于他的气势。 裴简自己都玩的新鲜。 眼瞧着自己把桑怀柔“吓”宕机,裴简也不乘胜追击,反而把关注力重新聚焦到他之前在做的事情上。 他吩咐人要查的事情才只说到一半。 桑怀柔这一进来,有些打断了裴简脑内的部署,他草草跟薛秘书嘱咐两句,合上电脑放在床边。 桑怀柔已经醒神,不打算再被裴简带节奏,几乎是有些强势的坐到他身边更近一些的位置,目光灼灼喊他:“裴源明。” 裴简登时顿在原地,既不出声认可,也不反驳。 桑怀柔心中已经确定了八.九分,却还是从随身的口袋里摸出一枚玉佩。 是那枚獬豸玉佩。 这东西从桑权手里拿来之后,就一直跟着她,桑老爷子说“此物贵重”,一定要她亲自保管。而她,自从梦中见过一次叫桑柔的小姑娘之后,似乎再没发现过什么异常。 今夜,鬼使神差般,她取出玉佩递给裴简,歪头笑得别有深意。 她又喊了一次他的名字:“裴源明。你还记得它吗?” 裴简怎么会不记得。 至正一十三年初,先帝赐长公主府拥有府兵特权,并赏赐此獬豸玉佩。当年,去新落成的长公主府宣旨的就是他。 他目光下藏满了呼之欲出的情绪,却在撞上桑怀柔探查的目光时,变得只余满目清明和温和笑意:“嗯?” 这一回,桑怀柔出乎他意料的有耐心。 她看他的眼神,莫名像是看到了鱼儿咬钩的老翁,充满了势在必得。 她不急着去说玉佩的事,反而伸出左手擎着他的下巴,稍稍用力抬起,左右晃了晃道:“你这个后人,倒真是跟你从前像极了。” 裴简任许了她这个小动作,默默看着她下一步还有什么打算。 桑怀柔突然松开了钳制他下巴的手,无意间划过喉结,让裴简越发觉得口渴。 她半倾着身子,手指隔着睡衣游离在心脏附近,轻声问他:“裴源明,你说我现在了结了你,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是吗? 如果真是如此,他倒愿意向她让步。 可惜事实并非如此。 裴简叹了口气:“公主若是开心,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少不了吃官司和审讯了。” 桑怀柔原本还要呛他,猛然止住,不可置信得看他:“你……这是承认了?” 这么简单就认了? 是她完全没想到的。 原本以为,还要来来回回周旋许久,必得掏出铁板钉钉的证据才能治住的人,竟然很快就主动承认了。 桑怀柔还有些回不过味来。 裴简轻声笑了一嗓子,单手覆上桑怀柔放在他胸口的左手。 “所以?长公主还是想取我性命吗?” 裴简说完,将桑怀柔的手又向前带了带。 桑怀柔一贯摸不清这人路数,扭着身子的支撑点没找准,一不留神栽了下去。 慌乱之间,她的手不小心撞到了裴简腹部刚刚包扎好没多久的伤口上,裴简不由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 桑怀柔连忙撑起身子远离裴简:“没事吧。”与刚才那副样子判若两人。 短暂的体温接触之后,那点余温都会消散在空气之中。 只剩下雨季的潮闷黏腻。 在“滴滴答答”的声音里,是一种奇异的能够让人心静下来的气氛。 裴简摇头扫一眼窗外,回眸凝神看着她,不由又是一阵低笑。 桑怀柔有些恼了,挑眉问:“笑什么。” 裴简眉眼之间流露出春水化开的温柔:“我笑公主待我,当真心软。” 桑怀柔被这“心软”二字吓到了,想都没多想就问他:“你没发烧吧?要不要把桑羽的药分你一些。” 裴简也不恼火:“之前口口声声说是死对头,要取我性命。结果这才受了点小伤,公主作为死对头怎么还关心起伤情了?” 他又补充:“这还不是心软。” 桑怀柔被裴简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这反应确实不对啊。 怎么还关心起死敌了。 小桑同学,你思想觉悟很有问题啊。 她在脑内把自己大批特批,面上还装的挺镇定。 “裴宰辅才是,之前不是不愿意承认老相识的身份,如今怎么突然又愿意认了?” 裴简这回还挺给面子。 没有绕开话题,避重就轻,而是直截了当回答:“之前公主还有疑虑,这一次,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这意思是,认不认取决于她的态度? 桑怀柔越发觉得这人欠扁,没好气的开始盘问如何穿来的,穿来多久,为什么他看起来对这个世界适应良好等等诸多问题。 裴简心情颇好,勾着唇一概作答,时不时还要逗她两句,听她唾几声心里才舒爽。 已经是深夜十一点。 桑怀柔听完裴简最后一个问题的回答,禁不住诧异。 他们明明是一起遇刺死的,裴简竟然比她先来了一年多时间,而且,他还拥有裴家小辈对这个世界的部分记忆。 所以才能在一醒来就快速适应了现代生活,甚至逐渐接管了裴氏集团的事务。 对比之下,桑怀柔觉得自己也太惨了。 要不是獬豸玉佩和桑柔的指引,她这会儿可能连本家的门都没摸着。 桑怀柔不禁再次感叹人和人之间的差异。 裴简折腾了半晚上,看起来有些困倦,却还是强打着精神陪她。 桑怀柔这时候有些不好意思了,一边打哈欠一边道:“你要是困了就快睡吧。” 裴简扬眉:“你不睡?还是说,好不容易承认了得牢牢看着我这个死对头?” 桑怀柔轻哂一声:“用不着。” 她有些粗暴的把裴简的枕头落低,将人按倒躺平,转身往出走的同时,还顺手灭了裴简屋里的主光源。 卧室里只留下一盏小夜灯。 裴简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道:“我既然承认了,就代表,有些事情不会再在暗地里进行。” 桑怀柔心中一惊,紧了紧拳头看他:“怎么,你想打架吗?” 眼尾上扬,气势很足。 裴简:“……” 我的意思难道不是要开始光明正大追人了吗? 裴简不由想起从前那个雪夜。 他受先皇密诏,去江南一带查一桩陈年旧案,此案牵扯深广,他担心自己回不来,有些话再也没法说出口,便让人临行前去长公主府送了一束芍药花。 芍药在民间,一贯是男女离别时表相思之物。 他以为,这一次长公主一定能懂他的心意。 谁知,第二天公主府的暗卫快马加鞭追上来,传话说“你的挑战姑奶奶应了”。 他很无奈。 他对长公主是日久生情,可等他反应过来时,对方早已拿他当作一生之敌,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种被苦涩辛酸支配的情绪再次蔓延上来。 裴简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将人扯着重新坐在床上,或者说,像是坐在了他怀中。 他轻笑,嗓音沙哑道:“公主如果一定要装作不懂,那证明还是我做的不够明显。” 桑怀柔不知怎么的,心跳突然滞了一拍。 她听到雨声在耳边无限放大,变缓,然后在空气里嘭的炸开,像是无数礼花重新落下。 这个世界顿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僵硬着脑袋一字一顿:“你,想干什么?” 裴简弯着眸:“你说呢?” 第026章 风乍起。 落地窗边的浅色窗帘被风吹得卷了边。 那风摸着残余的尾劲儿,擦过桑怀柔裸露在外的皮肤,打着旋儿在心底泛起阵阵涟漪。 她下意识反手去捉裴简的手,却被对方先一步预料到。 也对,以前在黑鸦军,她即便赢得了全军将士,却总会被裴副将路过戏弄几招,再假装不敌扬长而去。 桑怀柔出神的片刻,已经足够裴简得手。 于是,原本只是握着手腕的两个人,反而变成了裴简的手掌裹着她的四指托举着。 桑怀柔试图抽手回来,才发现裴简的手攥得刻意,用了些巧劲,既能让她保持舒适,又让她完全挣脱不开。 掌心的温度在一分一分升高。 桑怀柔怒目看向裴简,扬着眉梢,示意他松手。 裴简却单单勾着唇,回望了她半晌,突然毫无征兆的稍一用力,牵着她的手背带着胳膊向前,拽到了自己眼前。 人也跟着踉跄到了身边。 “你干什……” 声音戛然而止,桑怀柔被裴简接下来的举动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眼中的笑意被垂下的眸子遮掩,几近虔诚地执着桑怀柔的手,对着食指指背与关节的交界处,轻柔落下一吻。 像是被云朵温柔的触碰过,她只觉得那两片看起来偏薄的唇,原来触感是这样柔软,带着些寒凉雨夜无法给予的温度。 裴简一吻落定,淡然退开,却还是抓着她的手不放,偏头凝望,观察她的反应。 桑怀柔虽不明白这个吻的象征意义,但到底对氛围的转换有一些知觉。 她禁不住想,这样的气氛在她和裴源明之间,是不是奇怪了些。 她歪着头,微微蹙眉,疑惑又带着些别扭的呆萌表情落在裴简眼中,唇角的笑意便更深了一层。 桑怀柔对裴简的笑很敏感。 主要是见识过太多次这人笑着憋坏的场面,下意识觉得他一笑准有坏事。 然而这次,她竟然不可思议的冒出一个念头—— 他笑起来的声音,好像其实也蛮好听的。 桑怀柔不禁被自己这个可怕的念头吓到了,有些狼狈地从裴简手中撤出来,脚下也退后到一个安全距离,这才问道:“你又耍什么花样?” 裴简淡然望去,桑怀柔虽然语气狠,视线却飘忽不定的落在了床边的小夜灯上。 可爱极了。 他手臂有伤,举得也累了,索性侧着身子,支起另一只手撑着脑袋,好整以暇道:“骑士吻手礼,带你认识一下现代的礼仪。” 桑怀柔现在可不好骗了,哼笑一声:“小赵老师说过,现代主要是点头礼和握手礼,你这算什么。” 裴简扬眉:“小赵老师教的还不少,他也这样给你做示范吗?” 桑怀柔深呼一口气,显然不想被他带跑话题。 裴简只好带着些宠溺地解释道:“这个是西方礼仪,公主可以理解为,比大雍还要往西的许多国家上层盛行过这样的礼仪。” “骑士吻手礼,则表示一种……至高无上的忠诚。” 桑怀柔听到这句,忍不住回眸去看裴简,正好撞进一双深情又不加掩饰的眸子。她慌忙又将视线移开。 可能是觉得输人不能输阵,桑怀柔随口问:“哦,知道了。什么是骑士?” 裴简用她能听懂的方式解答:“就像黑鸦军里,你手下那支狼头先锋骑兵。” 哦哦,骑兵嘛,懂了。 桑怀柔很快就完美理解偏了。 她眯着眼挑衅看向裴简,问他:“呵,裴副将,你竟然觊觎我的骑兵团?” 裴简看她的眼神变得逐渐复杂,是早有预料,也有无奈叹惋。 半晌,他垂着眸冲桑怀柔勾了勾手指:“我想的是什么,公主靠近一些,详细说于你听如何?” 桑怀柔狐疑的看他,又觉得这人现在一身是伤,应该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于是顺了他的意思走过去。 她倒要瞧瞧,他今天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裴简要解释的东西很简单。 他佯装病体虚弱,让桑怀柔弯下腰,低一点,再低一点,然后拽着她的手腕,突然直起身整个人凑过去。 桑怀柔吓了一跳,心跳藏不住的加了速。 她连头都还没抬起来,裴简已经探过身子到了她脑袋顶,随后,就感觉一双唇凑近额间眉心处。 桑怀柔蓦地呼吸一滞,耳朵烧了起来。 裴简靠近,双唇停在她额前一指宽的距离,便不再有逾矩行为。 他余光扫到桑怀柔烧红的脖子耳朵,浅笑开口,嗓音低沉又有磁性:“你看,我想的就只有这点事情。” 他的吐息近在咫尺,让额间生出痒意。 桑怀柔忍不住缓缓抬着眼皮去看。 她头一次发觉,裴源明这张脸确实生得极其妖孽,只是平日里被他腹黑老狐狸的气势压着,旁的人不敢生出什么心思。 现在裴简主动勾起人来,让她骤然惊觉—— 原来,意志力这东西也可以不是那么坚定诶。 裴简挑了挑眉,对桑怀柔过于晚来的情窦有些无奈。 他趁这个时机表明心意,确实存了一份试探的心思,试试公主对他,是不是真的无动于衷。 好在,结果让他满意。 裴简心情不错,垂着眸,侧过头附在桑怀柔耳边若即若离:“现在懂了吗?” 桑怀柔大脑还在宕机状态:“……什么……” 裴简无声扬起唇,这一次贴着她的耳鬓,呼出的热气纠缠着她无处遁形:“臣并非觊觎骑兵团,而是觊觎公主您呢。” 悄悄话的每一个字眼落定,都像雨中难舍难分的湿吻,又像过了电以后的酥酥麻麻。 桑怀柔整个左耳发麻,在更多的变化产生之前,慌忙挣开裴简的桎梏连退好几步。 她随便扯了个话头:“那你,你又何必行什么骑士吻手礼?” 裴简浅笑睨着他,也不阻拦。 “忘记告诉公主,骑士礼只对已婚女子用,要是不小心吻了未婚小姐的手……” 桑怀柔心中警铃大作:“亲了会怎么样?” “也不会怎么样,娶回家就好。” 桑怀柔顿时脚下踉跄退了几步。裴简几不可见的弯了唇,显然对自己骗人的说辞感到愉悦。 信以为真的桑怀柔默不作声,一点一点移到门边,背着手摸到了门把手,妄图在这人眼皮子底下逃走。 裴简敛起笑意,慢悠悠道:“这件事公主可以慢慢想,我不急于一时,你总会愿意给个回应的。” 回,回什么应…… 桑怀柔神色一滞,逃也似的飞奔回自己房间。 身后是裴简温柔宠溺的笑。 …… 任谁遇上这样的事情,晚上都很难睡得着。 桑怀柔在床上再次翻滚一圈后,决定找个人聊聊。 她的首选目标当然是裴音。 [专治老头儿不服]:音音,我有一个朋友,她多年的死对头突然玩新花招,玩不过该怎么办? [专治老头儿不服]:就是那种“扬言觊觎你,还威胁要你给个回应”的那种。 裴音看到消息差点没笑岔气。 嗯,我有一个朋友系列。 这都不用猜,实在是太明显了,一看都是她家小叔叔嘛。 小叔叔这速度是够快的,说表白就表白了。 就是结果偏差太大了,想想他要是知道怀柔的内心戏,不知该是什么表情。 裴音言简意赅问了几个问题,很快就掌握了今晚发生过什么。 牛哇。 她小叔叔这么支棱的嘛。 还敢骗怀柔接收了吻手礼就得嫁给这个人,也不怕翻车。 裴音笑到变形,还不忘飞速给桑怀柔回复消息。 [阿音超甜]:既然是死对头,那就更不能输给他啊。 桑怀柔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一骨碌坐起身请教裴音。 [专治老头儿不服]:怎么做!怎么才能不输给他! [专治老头儿不服]:实不相瞒,刚才我……朋友完败了,对方太不要脸,总是出卖色相! 裴音看着消息,磕得无比激动,豪情万丈。 天呐。 小叔叔竟然会主动出卖色相了,出息啦。 这么卖力的小叔叔,必须得助他一臂之力呀。 裴音开始循循善诱。 [阿音超甜]: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朋友就得比他更豁的出去才行。 [阿音超甜]:他不是觊觎嘛?我们就觊觎回去,比他玩的更花更BT,肯定能赢。 桑怀柔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懂就问。 [专治老头儿不服]:BT是什么? 裴音一拍脑门。 [阿音超甜]:嘿嘿,就是变.态,很厉害的意思。 [阿音超甜]: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桑怀柔想象一把裴简面红耳赤,被她逼得节节败退,落荒而逃的惨状,顿时激动得不行,觉得裴音说的真是太对了。 她一定要把裴简逼到小角落,狞笑着问他“我这么变态,你怕了吗”! 桑怀柔越想越兴奋,捂着脸在床上翻滚扭动,又跟裴音密谋起反击的细节来。 刘司机早就回到桑家老宅了。 他跟老爷子汇报时,裴音就在边上,因此第一时间就知道小叔叔受伤的事情。 原本她还在担心小叔。 现在被桑怀柔这样一打岔,担忧的情绪冲淡,只想近距离看八卦的心思蹭蹭冒出头。 裴音决定明天一早,借着探望病情的名义过去看看两人现在的氛围,顺便今晚就给怀柔和小叔叔下点猛料。 她手指翻飞,很快发过去一出馊主意。 [阿音超甜]:你朋友要是豁得出去,明天早上起来,给一见到对方就给他一个经典的见面脸颊吻,绝对震撼他全家! 她发誓她没骗人。 他们整个裴家都会为之震撼的。 第027章 桑怀柔是抱着手机睡着的。 前一天睡得太晚,导致第二天一醒来,她黑眼圈高高挂,一眼就能看出人没睡好。 好在,薛秘书昨晚送来的不只有换洗衣物,还有一些全新的洗漱套装和几样简单的化妆品。 桑怀柔翻翻捡捡,找出遮瑕和口红,按照裴音之前教她的使用方式点涂在下眼睑化开,又薄涂了一层口红,双唇抿了抿。 很好,她这个气色,必不可能输给裴简。 桑怀柔选了一套学院风的抹茶绿格裙,裙长及膝,搭配领带和杏色马甲,衬得整个人多出一种隐隐的娇俏感。 桑怀柔对自己这副样子有些不适应。对镜别扭了半天,正想换回去,收到裴简一条消息。 裴简是问她醒了没,醒了就下楼去吃早餐。 桑怀柔心一横,穿着这身揣着手机就下了楼。 桑羽刚退烧,身体还很虚弱,脸色苍白的在西厨中岛台前忙活,裴简则抱着大半身的绷带在一旁打下手。 一对老弱病残组合配合的还挺好,让人赏心悦目的。 桑怀柔立在楼梯末围观了半天,忍不住开口:“还是我来吧,两个病号逞什么能?” 她一边说一边挽了袖子,下楼走到两人身边,桑羽已经很识趣的让了位置出来。 裴简却依然站在原地,定定看着她:“挺适合你。” 桑怀柔知道他说的是装扮,皮笑肉不笑的点头打了个哈哈。 中岛台宽敞,裴简偏偏选择站在路中间,桑怀柔要进去,只能靠近他,越过他。 想到裴音的支招,桑怀柔心中给自己加油打气,昂首走到裴简跟前,语气挺拽:“起这么早,睡得不好吧?” 裴简扬眉:“是啊,没得到答复,夜不能寐。” 桑怀柔:“……” 裴简继续进攻:“我看你气色不错,是因为昨晚听到好消息,做了个好梦吗?” 桑怀柔:。 桑怀柔终于反击:“做你的春秋大梦。” 裴简吭哧乐出声,终于挪步靠在岛台边,给桑怀柔让出了路。 桑怀柔唾他:“碍手碍脚。” 裴简这回不反驳,只侧过身看她要做什么,默默帮手。 桑羽低着头去了吧台那边泡咖啡,试图远离这种冒着粉红色气泡的氛围。 于是,场面很快就变成桑怀柔主厨,裴简依然打下手。 桑羽其实也只做了一些准备工作,桑怀柔大致扫了一眼水槽边已经备好的净菜,又问裴简:“冰箱还有什么食材吗?” 裴简下巴点了点:“东西量不多,都是刚给小家伙备的,你自己看看?” 桑怀柔自己去了双开门大冰箱边。 嚯。 确实不多,但都是上等食材,种类也丰富。 她大致查看过所有食材种类,心里有了数。一边挑选一边大声问:“你们有什么不吃的吗?” 裴简答:“你做的都吃。” 桑羽答:“我随意,你们忽略我。” 桑怀柔忍不住回头瞪一眼裴简,压低嗓子道:“你能不能说话正经一点。” 裴简好委屈,他觉得自己已经够收敛着了。 不远处传来桑羽压不住的窃笑,裴简扬了扬眉:“听说你喝药嫌苦,必须要吃糖?” 笑声骤然终止。 裴简并不放过他:“今天喝药糖是没有,我这倒是有些黄连,要吗?” “……” 这人真的只对桑怀柔一个人宽容罢了。 两个人的小打小闹桑怀柔没有参与。 她选好了食材,终于做好心理建设,打算实施裴音那套“以毒攻毒,用魔法打败魔法”的战略了。 裴简正在水槽边清洗食材。 桑怀柔磨磨蹭蹭,扭扭捏捏终于走到人背后,裴简头也没回,轻声问:“怎么了?看你在那纠结半天了。” 桑怀柔吓一跳,一巴掌拍上他后背肩头。 裴简放下手里的菜叶子,擦干手上的手,回过头来。 桑怀柔的身高正好卡在他鼻尖左右,他也没料到人会离得这么近,薄唇擦过对方额头,带起一股酥麻的电流感。 裴简怔了怔,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他还没整理好心情,下一秒,桑怀柔突然踮起脚尖,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于是双臂同时环上他肩膀,借力将唇凑到了他的右脸颊。 然后“mua”一声,毫不遮掩,清清爽爽的脸颊吻落下。 桑怀柔亲完了,好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觉得也不过如此,甚至还想左右两边对称再来一下。 她重新落下脚,后退一步,微微扬起头看裴简的反应。 妙啊。 裴简竟然紧张了。 桑怀柔之所以断定裴简紧张,是因为从前两个人在书院的时候,因为这个事有过一场口舌较量,俗称口水仗,没什么营养,但也让她借机知道了,裴源明这个人呢也会紧张。 他紧张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去摸耳朵。 然后再摸,不停摸。 桑怀柔眼神里透着玩味,看着裴简,然后指了指自己耳朵,笑道:“紧张啊?” 裴简是一个对情绪的掌控力很强的人。 桑怀柔开口之前,他就已经重新收整心绪,闻言唇边扬起戏谑的笑容:“我只是惊喜,原本做好打算你要躲我一阵子,怎么不过一晚,你就意识到自己的心了吗?” 桑怀柔怪异的看着他:“不过就是个脸颊吻,跟你的吻手礼一样,也是一种礼仪罢了,你想这么多?” 裴简闻言似乎黑了脸:“哦?” “不过是一种礼仪?那桑小姐,还对谁用过这种礼仪吗?” 裴简说话间,已经将人逼到紧贴冰箱的地步,一手闲闲撑着冰箱门,侧身垂眸问她。 桑怀柔心中一慌,总觉得这剧本发展怎么跟音音说好的不一样。 她还要嘴硬:“礼仪就是礼仪,你管我对谁用……” 裴简身上的气势随之一变,笑起来也不如平日那样慵懒好看。 不如说,像是怒极反笑:“是赵泽西教的?” 桑怀柔下腰,试图躲过裴简的禁锢,然而两辈子加起来的老对手,自然熟悉她的套路。 两人都没什么内力,拳脚功夫,心计试探,打得格外好看。 桑羽泡好咖啡,路过中厨想问两人喝点什么,视线望进一扫—— 好家伙,这两人做个饭怎么还跳起贴身舞来了? 没眼看没眼看。 桑羽端着咖啡又退了出去,思索今天这顿饭到底能不能吃上。 桑怀柔见硬的不行,想起裴音教的,又准备上软的。 上辈子她头铁到最后,还落得个跟裴源明一起被人杀的下场;这辈子试试所谓的柔软打法,也没什么不可以。 她说干就干,单手搂上裴简的后脖子,重新在他另一边脸颊也落下一吻。 这回对称了,舒服。 裴简果然如她所料,又滞了一瞬。 桑怀柔按在他后颈的手迅速变为手刀,准备落下时,被裴简扯着手肘扭送到背后,反绑起来。 裴简勾着唇,靠近她:“同样的招数还想对我用两次吗?不如换个新鲜的。” 桑怀柔慌了:“……什,什么新鲜的。” 裴简从上到下打量她,有了主意:“你既然这么喜欢脸颊吻,以后见了我,就用这个礼如何?” 桑怀柔:? 你他喵还要不要脸? 哦,也对。这人如果要脸,就不会年纪轻轻坐到首辅的位子了。 桑怀柔打算耍赖,打死不从,抵死不认。 然而裴简有的是办法治她:“你要是不答应,就证明刚才的吻是对我图谋不轨。” 他笑得促狭:“桑小姐污了我的名声,是不是总得负责一下,先收我做了男朋友呢?” 桑怀柔:“……” 救命啊。 她为什么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到了这个地步,她终于反应过来事情不对劲。 “有个问题问你。” 裴简很大方,松了她被反绑的胳膊,偏头到:“知无不言。” 桑怀柔咬牙切齿道:“看你刚才的态度,脸颊吻不是一种日常的礼仪?” 裴简避而不答,反问她:“这个礼,是赵泽西教你的?” 桑怀柔搞不懂,他怎么什么事都扯到赵泽西,摇摇头:“不是。赵老师上课讲握手礼只简单提过一句,是昨晚音音告诉我的。” 裴简忍不住笑:“喔~” 懂了。 原来是小侄女在助攻。 他默默决定,让薛秘书给小侄女的破烂俱乐部多投点钱,让他们去折腾。 桑怀柔看他笑,脸色越发黑了:“音音骗我。” 这语气几乎算得上是笃定了。 裴简装的还挺正儿八经:“没骗你,脸颊吻就是一种礼仪,不过,东方人不怎么用,只跟特别亲密的人才会用。” 特别亲密…… 听见这四个字,桑怀柔头皮都炸了。 她好尴尬,所以刚才她到底在做什么啊啊啊啊。 大脑迅速过了一遍从昨晚到现在的所有剧情,桑怀柔尴尬地脚趾抠地。 昨晚,裴简说“有的是时间你慢慢考虑”; 今早,她就迫不及待给他一个表示亲昵的脸颊吻。 哦,不对,是两个。 桑怀柔觉得自己没有颜面去见桑家的父老乡亲了。 她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小学生。 裴简好笑的摸摸她脑袋,叹口气选择让步:“行了,不就是闹了个笑话,至于吗?” 桑怀柔声音闷闷的:“明天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强行……那个你。” 裴简实在是忍不住笑。 他尝试严肃了好几次,最终还是背过身,一手撑在额前,笑得不行。 什么叫“那个你”,本来没有的事,自己越描越黑; 还有这个脑回路,也太可爱了。 他笑够了,总算是侧身回眸,直视着面前恨不得上来咬一口他的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守着两个人的秘密多有情趣,我为什么要告诉别人?” 桑怀柔顿时觉得这个人真的好可恶。 连对她让步,都要可恶一把。 不管怎么样,两个人达成了共识,这件事不会告诉别人,裴音那里,裴简也愿意配合她打个掩护。 没办法,今天这么主动的脸颊吻已经是意外之喜。 不能把人逼得太狠,裴简了解桑怀柔的性子,她这样的,就得温水煮青蛙。 等她适应了,他再好好收网,不迟。 毕竟,上一世都等过来了,他没打算让这场攻守战失败。 厨房里重新又回到正常的配菜工序。 桑怀柔拍拍脸颊,去了脸上的热气,一边切菜一边道:“打算做几个苏菜,还跟之前黑熊谷里一样的口味,可以吧?” 裴简是尝过桑怀柔的手艺的。 算不上多会做菜,但是她跟着她师父吃遍大江南北,又收了许多古方菜,总有许多巧思掺在里面,添彩不少。 裴简点头:“听你的,你要不想做,其实我来也可以。” 桑怀柔诧异:“你什么时候会下厨了?” 她印象里,不管是书院的学子,还是军中副将,亦或是最后高高在上的宰辅,裴源明都从来没有下过厨。 裴简眼中深味:“你不了解的还有许多,以后,可以慢慢了解。” 桑怀柔决定不跟这人搭腔。 毕竟,不想做一顿饭就被气死。 她先准备的是一道山药酒樱桃肉。整块五花肉划花刀,和新鲜樱桃肉去核,一起入炖锅文火慢炖。 等待樱桃的香甜被慢慢焖进肉中,桑怀柔同时又开始准备红豆粥和桂花鸡头米。 苏式的红豆粥又叫做糖粥。 桑怀柔知晓的是比如今的糖粥更古老的古方菜。 她用赤小豆加了特制香料出沙,糯米粥品单独熬制,等粥熬成进了碗里,才浇上红豆沙,撒几粒桂花屑装点上去,大有红云盖白雪,金秋点碎叶的意境。 桂花鸡头米就更简单一些,用桂花糖和鸡头米上锅熬制。 裴简瞧着这整体偏甜的口味,不由扬眉:“怎么现在这么喜欢甜的?” 桑怀柔一怔。 她只是随心选了三道菜,也没想到,都是偏甜的口味。 裴简笑得蔫坏:“难不成是被影响到了?” 桑怀柔怼他:“是啊,被某些特别喜欢戏弄人的老狐狸影响到了。” 裴简见状慢慢收敛笑意,一边跟在她后面收拾厨房,一边认真又温和道:“相信我一次,绝无戏弄的意思。” 桑怀柔难得没有出声,把手里用过的调制酱料的碗递给裴简。 裴简开开心心洗碗,仿佛自己赚了八个亿。 桑怀柔最终决定就着冰箱的食材,做一道蟹粉面收尾。 熟蟹粉和细面搭配,有嚼头,蟹香也能完全渗入进去。只可惜,裴简家里没有苏式细面,只好用相近的面条替代。 捞面出锅入碗中,配上白瓷敞口面碗,让人十分有食欲。 樱桃肉准备的有些晚了,最终桑怀柔用了讨巧的办法,火力加大炖成,然后再取部分樱桃打成果汁,在大火收汁阶段浇汁在肉上,增加樱桃的果香,提高肉的上色程度。 菜式比较简单,但差不多已经把桑怀柔掏空了。 桑羽出现的很及时。 他赶在出锅时默默进来,端着菜品上餐桌,恨不得把存在感降到零。 桑怀柔还是问他:“怎么样,退烧了吗?” 桑羽冷酷又僵硬:“退了,我可以不用喝药了。” 这点小心思,哪里躲得过两个千年老妖怪。桑怀柔秒拒绝:“不行。” 桑羽的表情更冷了。 桑怀柔想了想道:“今天的菜都偏甜,你可以借着这个甜味儿喝药啊。” 桑羽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樱桃肉揭锅,鲜红透亮,引人口齿生津。 桑羽吃了一口蟹粉面,又尝了樱桃肉,顿时心底那一点点不情愿烟消云散了。 这比他平时吃的好了一千倍,一万倍。 桑怀柔将小家伙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心中微喜。 裴简适时出声抢镜:“哇,这个真好吃。” “呀,那个也好吃。” “不愧是你,做什么都好吃。” 桑怀柔:“……” 喜悦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了呢。 饭后的洗完收拾时间,完全交给了裴简和桑羽这对病弱组。 事实上,他们只需要把餐盘碗筷放进洗碗机,收拾收拾油污而已。 桑怀柔仰面靠在沙发上玩手机,一打开微信,就看到裴音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阿音超甜]:怀柔,小叔叔怎么样啦?还能动吗?我过去看看他吧~ 桑怀柔正想跟她算账,对方又发来一条。 [阿音超甜]:我到啦,开门。 桑怀柔:“……” 所以你是出了门才象征性询问我的吧? 她彻底看透了,裴家就是狐狸窝,老狐狸的后人,也只可能是小狐狸,不可能变成甜美无害的小白兔。 桑怀柔没好气的冲中厨喊:“裴简,你侄女来了。” 裴简擦了手出来:“你说音音?到哪了?” 桑怀柔扬着下巴指向玄关大门口,特别颐指气使。 裴简知道这是记恨上了,觉得有趣,反正最后也是侄女想办法哄人。 于是,这人大懒使小懒,让桑羽去开门。 怨种小桑羽刚喝完药,表情十分凝重的开了门。 裴音吓一跳:“你谁啊?” 桑羽看她一眼,转头先进去了。不行了忍不住了,他得偷偷找一颗糖吃。 裴音没有被这冷冰冰的态度影响到,依然兴奋且雀跃,进了门就直奔桑怀柔。 仿佛忘记了自己是来探病,看望小叔叔的。 桑怀柔大将做派,正居沙发主座中位,一手伏在大腿上,问她:“出息了?学会骗我了?” 裴音余光扫向裴简,见对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就知道行事败露。 小丫头反应挺快,认错速度比滑跪还快。 她一下扑到桑怀柔身边,抱着她的胳膊蹭上去,像小猫一样黏黏糊糊道:“我错啦,怀柔你别生气嘛,我就是一时心急想帮忙的,不是故意要骗你。” 裴音好话一箩筐,又是撒娇又是卖萌,桑怀柔哪里还狠得下心。 她打小就没有什么年纪相仿的姐妹,身边都是玩泥巴长大的臭小子,被软萌的妹妹这么贴贴,一下就忘了东西南北。 她食指点了点裴音的脑袋,装狠警告:“没有下次。” 裴音连忙点头:“我保证,绝对没有。” “不然就让桑祁末掉进粪坑。” 桑怀柔:“……” 大可不必。 默默围观全程的裴简记下了这个飞速转变的过程。 原来,桑怀柔也吃这一套。 擅长斗心眼搞权谋的裴首辅,竟然生出跟裴音学习的想法来。 于是,接下来的客厅里,一直弥漫着诡异又暧昧的气氛。 具体表现为,桑怀柔喝水,裴简添水递杯子; 桑怀柔对某一社会现象批判,裴简连连附和; 桑怀柔要是吹牛逼,裴简就使劲用湿漉漉的小狗狗眼神崇拜的看着她。 这谁受得了。 桑怀柔一个头八个大,看着裴音秒懂又奇异的微笑,她想解释的话卡在喉间,说不出来了。 怎么描似乎都是黑的。 算了,随他吧。反正是他自己在侄女面前丢人。 想通了个中关窍,桑怀柔通透了,连带着对裴简的各种表现都宽容许多。 坐在身边的裴音疯狂在脑内尖叫,恨不得让小叔叔坐在他这个位子上,自己去把民政局搬回来。 原地结婚! 立刻,马上! 裴音在脑内小小的兴奋过后,终于想起此行另外一件事情。 “对了,两位爷爷让我告诉你们,小叔叔受伤这事,他们有眉目了。让你们不用操心,好好养伤,最晚明天就会有一个处理结果。” 裴音又跟着俩人聊了一会,直到裴简主动开口催她走。 话还说的挺巧妙:“我让薛秘书给你俱乐部加投了八千万,你过去看看吧,没什么问题就好好改你的盈利方案。” 裴音高兴的差点蹦起来。 但是桑怀柔还在身边,她勉强克制住自己,扭扭捏捏道:“哎呀,让小叔叔破费啦。” 桑怀柔看萌妹表演,就觉得可爱极了;转头看裴简,算了吧没眼看。 裴音还是挺识趣的,顺着她小叔叔的话就先撤了。 她要去俱乐部,晚上还有个小姐妹的生日趴,跟桑怀柔完全不顺路,于是裴小音同学再次助攻:“不如你多住一晚?明天两家查出个结果,我再来接你。” 裴简深以为然。 桑怀柔深觉不妥:“不用,我现在就回去了。” 裴简:“……” 那他赶裴音走是为了什么? 裴简虽然不爽,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让司机提了车,亲自送桑怀柔回家。 桑怀柔怎么反驳都无效,索性随了他。 雨后的空气里有一股泥土的气息,混着花香和木香,悠长又深邃。 桑怀柔开了一点窗,看向外面:“下过雨还是挺冷的,你们两个伤员在家,记得穿厚点。” 裴简笑了:“要不怎么说让你多留一天呢。” 桑怀柔瞪他一眼,关上窗开始假寐。 裴简呢,坐在另一边,侧着眸,一手撑着脑袋看着桑怀柔的睡颜出神。 桑怀柔装了半天,忍无可忍:“你瞪着我让我怎么睡?” 裴简悠哉答:“睡不着吧?我就猜你这个姿势睡不好,要不要靠着我睡?” 桑怀柔:? 请问您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她被裴简的千层套路搞得有点懵,加上人是真的困,也就不客气的靠在了他肩上。 裴简的肩膀是有分量的。 靠起来……还挺好睡。 桑怀柔得出这个结论,很快就睡了过去。 裴简等人睡着了,才低声对前面的司机到:“开慢点。” 司机是裴家的老人了,心领神会,一小时的车程,硬是开了整整俩小时。 等到了桑家门口。 桑怀柔被裴简轻声叫醒,她是神清气爽,感觉一拳能打倒十个裴简;而司机却是哈欠连天,看起来有些困倦。 众所周知,慢车最是熬人。 桑怀柔下了车,裴简照理开了车窗,探出半个脑袋,逗她:“忘了,走之前要跟小叔叔行礼的?” 说完,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桑怀柔恨不得一个大耳巴子扇过去。 碍于是她自己用了强,让对方占了上风,只好忍气吞声,冲裴简捏着拳头道别,急匆匆跑进了桑家老宅的门。 裴简轻笑,确定人进去了,阖上窗,让司机回程。 …… 桑怀柔到了晚上,就收到了桑詹行的确切消息。 花厅里,老爷子特意避开其他人,一脸愧疚的汇报道:“十七那一脉的当家人想要见见您。” 桑怀柔坐着嗑瓜子,吃瓜吃到自己头上,有些诧异:“他找我做什么?” “应该是想探查一下你这个桑家本家大小姐到底几分能耐。毕竟,那晚的晚宴一过,整个圈子都把你传的神乎其神,他应该也想知道,你突然拐走他们那一脉的后辈,是有什么意图。” 桑怀柔听得直乐。 这个豪门圈子就是典型的庸人自扰,想太多琢磨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问道:“这个当家人什么来头?” 桑老爷子胡子一翘:“如今是桑罗宁在掌事,不过就是个顽固的糟老头子,他辈分比我大,又有家规在上,我这才……” 桑怀柔摆了摆手,表示理解。 当初父皇留给小十七保命的密诏,如今成了后人们的麻烦事。 真让人唏嘘。 桑怀柔应下来:“可以见见,他想什么时间,地点?” 桑詹行都安排好了,就在自家旗下的一处避暑山庄,明天让桑罗宁单独赴约,也好保证桑怀柔的人身安全问题。 桑怀柔觉得没什么问题,答应下来。 入秋以后,夜晚的寒气越来越重。 桑怀柔打了个喷嚏,被老爷子催促着连忙回屋。她冲了个澡,临睡前,忍不住拿起手机给裴简发了个消息。 [专治老头儿不服]:我明天去见见十七现在的当家人。 点完发送,桑怀柔才觉得奇怪。 她为什么要跟裴简说这个,搞得好像在汇报行程一样! 桑怀柔火速撤回了发去的消息。 然而,裴简已经看到了。 下一秒,裴简发来六个点,紧跟着是一条“好的,地址发我,我明天过去会合”。 桑怀柔:“……” 好尴尬。 这个回复越发让我尴尬了。 …… 最终,裴简还是去了桑家的避暑山庄。 地方不远,就在城郊的森林公园附近。桑怀柔前一晚发了个定位,就没在管他,结果第二天人到山庄,裴简已经先一步坐在凉亭里泡茶了。 搞得好像是他家的庄子。 桑怀柔无语,忽视裴简的挤眉弄眼,看向亭中另一个人。 老头头发花白,瞧着是比桑詹行年龄大了些,不过人坐在石凳上显得很精神。 桑怀柔理平衣角,走过去,刚要开口打招呼,一脸严肃的老头却像见到鬼一样,从石凳上吓得起身,然后跪在了地上。 桑怀柔:? 来到现代,还没见过这么会玩的老头呢。 她挑眉去扶人起来:“您这是做什么?” 桑罗宁一听这个“您”字,吓得要昏厥,连连摆手痛哭:“老祖宗不要再折煞小辈了,明净第五十五代传人给您叩首了。” 桑怀柔:“……” 这是怎么的呢? 她还没发力,这事就结束了? 似乎是怕她搞不清状况,地上被强行扶起来的桑罗宁解释道:“半年了,我做了半年噩梦,总算把您给盼来了。” 他眼神瞄到桌上的裴简,又补充道:“还有裴家老祖宗。” 桑怀柔:? 怎么,这年头做噩梦不仅扎堆做,还搞的是双人相声? 她不解的看向裴简,裴简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刚知道。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莫名其妙,桑罗宁原本一口咬定不能放桑羽离开,现在翻脸比翻书还快,飞速的要赶桑羽出家门,入了本家族谱。 仿佛之前阻拦的不是他一样。 桑怀柔敏锐的察觉到,桑罗宁对裴简的态度不对劲。 恭敬中有一种敬仰和感激,仿佛,裴简曾经是他们这一脉的恩人一般。 可她明明记得清楚,裴简是靠着非太子党的扶持,才稳坐首辅之位的。 这件事就这么戏剧性的收尾了。 回去的路上,桑怀柔忍不住去看裴简,被对方察觉反问道:“怎么?觉得我特别迷人,愿意给个机会了?” 桑怀柔咋舌,把脸转开,没有选择直接开口问裴简。 有些事情,她需要靠自己找到真相。 …… 桑羽入本家祖籍的事,定在了六天之后的黄道吉日。 流程很繁琐,但好在没桑怀柔什么事。 在她的极力拒绝下,她总算是不用坐在那张特设的黄花梨木椅上。 于是,到了敲定的时间点。 小辈们都在祠堂三跪九叩,桑怀柔却在吃崔师傅新作的锅子。 裴简也在一起,说是“不放心桑羽一个人过来”。 桑怀柔对此翻个白眼,并不想理他。 午后,桑怀柔还有赵泽西的课,她吃完水果以后,倒在花厅的躺椅上昏昏欲睡。 裴简坐在吧台凳上,开了电脑,正在处理一些工作事务。 赵泽西姗姗来迟,看到桑怀柔已经入了梦乡,裴老板又在一边陪着,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裴简抬眸:“来了?她还在睡,你等会儿?” 赵泽西点点头,乖巧在沙发上坐下。 裴简随口问:“今天上什么课?” 赵泽西抱着书包,呆呆道:“我看桑小姐很喜欢电视剧和综艺,想讲一下电视电影的原理,然后复习一下上节课的握手礼等礼仪。” 裴简眯眼:“握手礼?” “跟你?怎么个握法?还有别的礼仪也要跟你试验?” 赵泽西直觉裴老板的情绪似乎变了,连忙想要解释。 裴简却突然挥手道:“你先回去吧,这节课我代你上,工资给你按三倍。” 赵泽西:“……哦。” 虽然不知道老板怎么了,但是有钱真好。 于是,赵泽西火速撤退之后,花厅重新归于平静。 桑怀柔浅浅的睡了一觉,醒来就看到裴简还坐在原地,赵泽西却没见到人影。 她问:“人呢?我老师呢?” 裴简在购票系统选定两张票,淡然道:“哦,他说有事请假,让我务必带你出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 桑怀柔:? 啥? 裴简浅笑道:“看完要写观后感的那种。” 第028章 “观后感”是个什么玩意儿,桑怀柔不晓得。 但她见惯了书院里整日雕虫翰墨的儒生,大致也能猜到,其实就是做文章。 桑怀柔觉得挺新鲜。 从前在书院,多半是从经义里取用一个论点来做文章,她向来写得朴实无华,比不上裴源明的精彩。如今到了现代社会,话本子一般的故事被人搬上大荧幕,看过以后有感而发,不知道她跟裴源明谁更胜一筹? 桑怀柔起了兴致,眼中藏着跃跃欲试的挑衅:“这个什么感,你也要写吗?” 裴简显然没想到这一出,偏着头意有所指看她:“嗯?你想让我也写?” 桑怀柔坦诚点头:“这样才算公平。比比这一次,我们谁更胜一筹!” 裴简不禁失笑:“难怪这幅表情,公主还真是连胜负欲也很可爱。” 桑怀柔莫名其妙觉得有些脸热。 明明从前裴源明也喊她“公主”,可现在听他一喊,哪哪都不对味,连咬字发音都透着往骨头里钻的暧昧感。 桑怀柔试图掩饰自己的羞耻,随手抓起身旁的抱枕丢了过去。 裴简轻而易举抓住猫咪靠枕,放在怀中,故意逗她:“怎么?这是想让我陪你一起睡?” 桑怀柔怒:“睡个屁!” “哦,那就是担心我伏案工作太久,来送温暖的。” “……” 桑怀柔已经拥有多次斗争经验了,这回很快察觉自己落进了裴简的节奏里,重新躺平在摇椅,长出一口气,把话题扭回来。 “所以你写吗?” 裴简挑眉,越来越不好骗了:“写了怎样?不写又怎样?” 桑怀柔无所谓道:“你不比的话我没兴趣,等赵老师有时间我再跟他去看那个什么……电影。” 这话成功的让裴简脸上的笑容黑化。 桑怀柔完全没发觉,只听到裴简轻飘飘问:“哦?就这么想跟赵泽西一起看电影嘛?” 毫无情绪波动的语气实在很不裴简。 桑怀柔扭头去看他:“他不是你找来上课的吗?” 裴简起身已经走到摇椅边,弯下身子,将手里的猫咪抱枕推进桑怀柔怀中,逼着桑怀柔近距离对视半天,默默把抱枕拉高,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 裴简弯眸,眼中墨色翻涌,语调却稍显慵懒道:“我还是觉得,公主跟这猫更配一些。” 桑怀柔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两人距离上,攥紧了抱枕防备隔绝,争取那一点缝隙。 裴简便保持这姿态,勾唇:“况且,赵泽西教你一些日常生活常识也就算了,电影院这样的场合,他不合适。” 桑怀柔眼中浮现大大的问号。 也没再虚下去,出声怼他:“他不合适,你就合适?” 裴简话接的还挺顺溜:“当然,这种事情,没人比我更合适。” 眼见桑怀柔气鼓鼓的瞪着他不再说话,裴简终于舍得回答最开始的问题:“我陪公主一起写观后感,要不要?” 桑怀柔很想说“不要”,最后还是在裴简的笑意中,撇过头轻哼一声。 她不明白,这什么破电影,赵老师上个课怎么就不行? 祠堂那头的仪式结束的也快。 一群小辈叽叽喳喳回来,就发觉花厅的气氛似乎不对劲。 在场几个,只有桑祁末是个不带脑子的傻蛋。 他视线在桑怀柔和裴简之间来回窜动,最后选择了更难啃的骨头,冲裴简一扬下巴,鼻孔朝天道:“你欺负我妹了?” 嘶—— 裴音和桑羽扶额,没眼瞧。 裴简显然心情不错,还有空一边结束今日份工作,一边分心问:“你觉得什么算欺负?” 桑祁末摸着后脑勺:“就,惹她哭,惹她不高兴都算!” 裴简抽空瞥一眼桑怀柔:“你看她像不高兴吗?” 桑祁末狐疑的看向自家妹妹,脸颊粉中透红,缩在摇椅里面,抱着一只猫咪抱枕正神游天外,似乎也不是不开心? 裴简关了电脑,抬手看一眼时间,对桑怀柔道:“我们该走了。” 桑怀柔回神:“这么早,不是说七点?” “过去顺便吃个饭,路上也需要时间。” “哦,那走吧。” 桑怀柔懵懵然起身,把抱枕还抱在怀中,裴简不由轻笑。 裴音从两人的对话里猜出点端倪,试探问道:“小叔叔,你们去看电影?” 裴简点头应是,走到桑怀柔身边,附耳小声道:“这么舍不得猫咪吗?” 桑怀柔一惊,将怀里的东西烫手山芋似得丢在沙发上,引得裴简又是一阵轻笑。 桑祁末总算是反应过来,跳脚阻拦:“不行,你们两个人为什么要一起看电影啊!” 裴简同样搬出赵泽西来搪塞他。 桑祁末就不是个尊师重道的乖小孩,撇撇嘴道:“什么电影课,那我也要去,我一样能教妹……” 裴音实在看不下去这块绊脚石,把人挽住,哄道:“你教什么教,想看电影我带你去,你教教我。” 桑祁末被裴音这么亲昵挽着,顿时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裴简扬眉,觉得这小两口似乎也有点戏。 最可怜的是默默不吭声的桑羽,好在裴简还算记得安排他,让司机先送他回去,想吃什么都随便点。 桑羽对这两人之间最是门儿清,冷着脸点头,巴不得赶紧走。出门前,还一脸一言难尽的看了桑祁末一眼。 桑怀柔准备妥当,看裴简把带来的人和车都轰了回去,问:“你让司机走了,我们怎么去?” 裴简答得理直气壮:“我开车带你去。” “哪来的车?” “你家的。” 连裴音都感叹自家小叔的脸皮厚度,甚至琢磨着,他这么做是不是故意的,准备看完电影给怀柔挖坑呢? 赶在桑老爷子回来之前,桑怀柔被裴简带走了。 开的是辆低调的黑色系越野,大约半小时车程,就到了裴简特意挑选的商圈。 他刻意没选国金附近,怕被下面人认出来坏了兴致。 这片是陆然他们家的老产业,还认不到他头上。 桑怀柔直到下车,之前帮崔师傅试吃的锅子其实还没消化完。 虽然分量不大,但是天气热,她也没什么胃口。 裴简刻意放慢了脚步,配合着桑怀柔的步速并肩前行,进了电梯问她:“想吃点什么?” 桑怀柔摇头:“还不饿,刚才吃了锅子。” 裴简按下十五层:“那个锅份量本来就小,我还帮你吃了一小半。” 见桑怀柔没反对,裴简帮她拿了个主意:“我记得你从前夏天喜欢酸辣的口味,要不带你去吃点开胃的泰国菜。这场电影要两个多小时,在里面饿了,我可没办法。” 桑怀柔一听这个描述,意动了。 “那就去看看?” 电梯门正好打开,正对一家名叫“wips”的黑珍珠泰餐厅。 这家店风格独特,介于现代风和泰式之间的韵味,还自带一个俯瞰周边的大露台,日落凉风起,裴简和桑怀柔自然而然选在户外就餐。 桑怀柔对泰餐没什么概念,裴简就耐心细致的跟她介绍了一下大致的口味和特色。 她本来也是个勇于探索新事物的人,于是,刚才还没有胃口的人,对着菜单图片这里点点,那里点点,很快就上满了一桌美食。 一道雪花豆苗鹅肝开场,清清爽爽,让整个肠胃都复苏了。 紧跟着是招牌菜古法咖喱大虾,深碗下有烛火加热,咖喱香阵阵扑鼻,桑怀柔都没让裴简催,自己就上口品尝起来。 不咸不淡,咖喱的香味很好地裹上虾肉内,配合刚上桌的菠萝饭,让人食欲大开。 芒果糯米甜点是裴简点来充数的,只是想让桑怀柔尝尝泰餐厅必备的菜式。 不过,歪打正着的,这家甜点的别出心裁恰好收拢了桑怀柔的胃。和普通糯米饭不同,他们家不单只是芒果,还在糯米上叠加了一层蝶豆花,配上芒果和冰激淋,是一种全新的口感。 到了冬阴功汤收尾时,桑怀柔已经饱了。 裴简吃的比较少,多喝了碗汤品,故意勾着桑怀柔,最终让她也尝了小半碗。 吃的有点多,桑怀柔很不满意。 她出了餐厅,转头想冲裴简抱怨,却发现这人一脸宠溺的看着自己,只好把火憋了回去。 吃的是她,怎么能怪得着别人。 她这股火气可真奇怪。 桑怀柔摇摇头,一边跟着裴简在商场内漫步目的的散步,一边问:“现在去看电影?” 裴简轻笑:“急什么,这个点过去,只能坐着等一小时。” 桑怀柔翻他一眼:“难道不是你说的会迟到,我们才急匆匆跑过来吗?” 裴简但笑不语。 桑怀柔如坐针毡。 裴简极有兴致的看着桑怀柔的小动作。 其实,公主开起窍来倒是对男女之情的感知更敏锐了。 他也不戳破,向远处看了一圈,提议道:“想不想去电玩城比一把?” 桑怀柔眼前一亮,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 甭管什么电啊雷啊的,只要是个玩的项目,单是“比一把”这三个字,就足够让她提起百分之百的兴趣。 她语气里满是跃跃欲试:“怎么比?” 裴简吃她吃的死死的,无声勾唇道:“里面可以分胜负的项目很多。公主想不想比个大的?” 桑怀柔挽起袖子,挑衅地看他一眼:“你说。” 裴简悠哉开始套路她:“十个项目,每个项目一分,分高者胜,输的人就得无条件为对方做一件事,不能拒绝。” 桑怀柔神情一滞,狐疑的打量着裴简:“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裴简任她随便看,好脾气道:“游戏而已,我对这个并不比公主了解的多。既然都没有经验,如何能耍花招。” 桑怀柔想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她又再三确认:“你真没玩过?” 两人说着话,脚下却没停,很快就绕过楼梯的半弧,到了对面电玩城内。 裴简指着娃娃机发誓:“除了这个夹娃娃的机器,其他的碰都没碰过。当时还是音音非要缠着抓,结果不太理想。” 桑怀柔目光落过去。 不就是个夹子抓那些小玩偶嘛,没什么难度,肯定比裴简强。 她摆摆手道:“来吧,比就比,怎么玩?” 用最横的语气说出最菜鸡的话。 裴简笑了笑,忍不住摸她脑袋:“要买这里专门通用的游戏币,你等等。” 桑怀柔是刘姥姥初进大观园,见什么都新鲜,跟在裴简身后,左瞧瞧右看看,直到身边的人问她:“换多少游戏币?” 桑怀柔不懂啊,随口道:“先来个两三万?” 她以为这玩意会很贵。 身旁不少换币的客人都投来异样的目光,仔细一瞧,俊男靓女,看穿着打扮都是富人,忍不住都偷偷多看两眼。 裴简对这些目光毫不在意,只对着桑怀柔笑道:“这个数,可能我们俩玩半晚上都用不完。” 桑怀柔点头,让他自己拿捏。 然后裴简反手换了一万。 围观众人:“……”您这也没少多少。 两个只打算玩一会儿打发时间的金主,看着面前垒成小山的游戏币懵了。 桑怀柔推了裴简一把:“怎,怎么拿?” 裴简依然淡定,跟前台的服务人员要了几个质量不错的纸袋,把币装进去,暂存在工作人员那里。然后只拎着其中一只袋子,另一手牵着桑怀柔手腕,开始寻找第一个项目。 桑怀柔被牵着走了十几步,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别扭的把手扯开,锁定了面前的赛车模拟机。 她对这种酷似骑马的摩托车模拟器很有兴趣。 主要是,这看起来是她擅长的领域,先拿下一分,杀杀裴简的锐气才好。 一想到胜负,桑怀柔整个人激动起来,连忙扯住裴简的手,把人拉过来:“我们先比这个。” 裴简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忍不住勾唇:“好,听你的。” 两个人坐上机器,听身边一群小年轻热心讲解了操作后,桑怀柔觉得稳了。 然后,一轮之后,裴简第一,她倒数第二。 那位倒数第一,还是一个五岁小朋友代父出征。 桑怀柔整个人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裴简还要笑着调侃她:“公主的赛马天赋确实无人能及,不过,这车技好像就差了些?” 桑怀柔哪里肯依,又拉着裴简去射击。 结果两人没注意这是个多人合作机器,这回是队友。 裴简为了保她,受了大半伤害,先一步去世。桑怀柔瞧着还挺高兴:“你输了,不许耍赖!” 裴简好笑的点点头:“对,现在一比一平了,公主可要加油了。” 一个小时根本没法比完十个项目,于是,两人如火如荼的开展最后一个项目时,电影已经开场了。 桑怀柔似无所觉,把目光定在娃娃机上。 现在的比分是五比四。 裴简五分,她四分。 她现在在意的已经不只是胜负了,主要是不能让裴简赢,谁知道这狗登西会提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 桑怀柔转动手腕,走上了娃娃机旁边。 两人身边都摆着满满一袋游戏币。 桑怀柔主动问:“什么规则?按数量?还是按谁先夹起某个特定的娃娃?” 裴简浅笑:“你喜欢哪个?” 桑怀柔扫了一眼,还都挺可爱的,故作淡定道:“都可以。” 裴简了然:“那就规定时间内按数量吧,十分钟怎么样?” 桑怀柔欣然同意。 桑怀柔抓起娃娃来,十分专注,完全没有看旁边的裴简一眼。 时间流逝飞速,已经过去整整八分半,桑怀柔除了丢进去几百个币,只收获了一只小狮子。 她正跟一只小狐狸杠上的时候,头顶突然响起裴简的声音:“这个游戏有诀窍的,一旦有玩偶半挂在坑边,下一个抓夹必中。” 桑怀柔仰起头,裴简就站在她正后方,侧着脑袋低声教习。 桑怀柔忍不住诧异:“你不抓了?” 裴简笑得有些欠:“你喜欢的我都抓了一只,觉得不需要重复的,就来看看你。” 桑怀柔:“……” 你他喵,前面卖惨都是演我? 裴简身后果然是一只购物车,里面堆满了抓到的娃娃,不远处全是围观的人。 桑怀柔咬牙切齿:“我记得某人刚才还说给音音抓的时候,结果不满意。” 裴简点头应是:“她想凑齐一套十二生肖,而我只有五分钟,所以,结果很不满意。” 桑怀柔:“……” 狗贼! 桑怀柔理所当然地输了。 她怨念的看着裴简,一字一顿:“胜之不武非君子。” 裴简对这话很受用:“怎么,公主什么时候还拿我当过君子?” 桑怀柔卡壳了,确实,从来没有过。 裴简笑了:“既然如此,可别想着赖账。” 桑怀柔被戳中心思,跳脚道:“谁会像你一样,说吧,让我干什么!” 裴简还没想好,瞧瞧时间差不多了,索性先欠着,拉着桑怀柔要去看电影。 这一堆娃娃实在不方便带着走,裴简给薛秘书去了个电话,派人来取。 电玩城的老板许是跟陆家有点什么渊源,诚惶诚恐跟裴简两人打过招呼,还亲自看着裴简的战利品,表示一定会交到薛秘书手上。 裴简承了这份情:“那就有劳,让薛秘书来了,把东西送到桑家老宅。” 桑怀柔诧异:“送我家干嘛,提醒我还欠你一件事吗?” 裴简被逗笑了,抬手弹了桑怀柔脑袋一下:“你要这么想也不错。” 桑怀柔骂骂咧咧跟他斗着嘴,表情看起来倒是开心了不少。 电影已经开场许久,两张票作废了。 裴简索性去问接下来有什么场子可以赶,得到一部恐怖电影的回答,他不由扬眉去看桑怀柔。 他记得,这个人对鬼怪话本最是喜欢。 又爱又怕,吓到精神抖擞的那种。 桑怀柔显然也听到了这话,眼前一亮,期待的看着裴简:“就看这个?” 裴简还能怎么样呢,只好叹口气,宠着呗。 这片的名字叫《狗看见死亡的双眼》,在裴简眼中就是一个披着恐怖外衣的动物保护和自我救赎片,可是架不住桑怀柔喜欢啊。 比起大雍还很简单的鬼怪话本,这部电影对桑怀柔来说已经算得上跌宕起伏了。 于是,她跟锁着电影情节进展越来越紧张,整个人都要蜷缩在那张小小的座椅上时,裴简叹了口气,伸出手捉住了桑怀柔的手。 黑暗的影院中,气氛逐渐脱离那种诡异和恐惧感。 气温在升高,或许,也只是她掌心的温度。 这场电影几乎没什么人来看,除了前面三两个人,就只剩下最后排角落里的他们。 桑怀柔被裴简捉着手,突然觉得很安心。 她扭头想要去看裴简,裴简已经拉着她的手凑了过来,在耳边低语道:“喜欢就看吧,我在旁边陪着你。” 桑怀柔知道自己一定红了脸,囫囵点点头。 后半场,两个人的手都没有分开过,她看得也越发心猿意马起来。 直到电影突然在高潮中将整个主题升华,没见过这出的桑怀柔被感动到,眼泪汪汪的看向裴简。 裴简禁不住伸出大拇指轻轻擦她脸颊,温柔笑道:“怎么还哭上了。” 桑怀柔也觉得丢人,垂下脸:“用不着你擦。” 裴简不容她拒绝,抹平了眼泪花,又伸手拍了拍桑怀柔的后背,轻声哄小朋友一般:“好了,结局不是皆大欢喜嘛,难道见你掉眼泪,反而更心疼。” 或许是黑暗让她模糊了边界感,或许是裴简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再或者,是身处异世,遇上这唯一一个知根知底的人。 裴简耐心的安抚,换得桑怀柔鼻子一酸,偏头躲进他怀里,抓皱了前襟小声哽咽:“我想父皇和母后了……” 裴简闻言默了默,动作比之前更柔和一些,径直将人揽进怀中,然后轻轻凑近,吻了她的眼睛,化去落下的眼泪。 他贴在她耳边,语气里不见平日的戏谑,满是宠溺:“还有我在,我会陪着你的。” 桑怀柔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父皇去世的时候,她忙着照顾生病的母后,安稳朝政,没时间哭; 母后去世的时候,她急于保住小十七的性命,让他完好长大继位,也抽不出时间痛哭一场。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这样一个漆黑的地方,看着一场莫名其妙的恐怖电影,和曾经的死对头双手交握,然后埋在他怀中悄悄落泪。 于是,电影骤然收场,灯光打亮,让人无处遁形时,桑怀柔的尴尬症很快就犯了。 她下意识推开裴简,起身,抹干脸潇洒离场。 裴简跟在身后调侃:“公主对我还真是用完就扔,毫不留恋呢。” 桑怀柔带着鼻音,眼尾还带着红晕,凶巴巴警告他:“这事不许告诉别人!” 裴简勾着唇,说的话让人想打他:“独属于我的一点乐趣,怎么会告诉别人。” 桑怀柔想起裴简亲自己眼睛,越想头皮越发麻。 她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么平静的让裴简吻眼睛? 她是被下蛊了吗? 回程的路上,裴简心情很好,桑怀柔一头黑线。 她坐在副驾上,却紧紧缩在车门边,看起来仿佛把裴简当作洪水猛兽一般。 裴简开着车,一边注意着桑怀柔的神色。 只是看起来懵懵的,显然还没理清自己的情绪和心意。 裴简默不作声,打开了汽车音乐,试图按捺住情绪,给桑怀柔让出一些空间,想让她自己意识到某些感情的发酵。 两个人一路上没再多说什么,下车时,裴简摸了摸她的脑袋,看着人进了家门,这才开着桑家的车回去。 幸好他留了一手,有理由借着还车子来找她。 …… 桑家老宅。 桑怀柔一进门,所有人的视线顿时转了过去。 乍一瞧见老祖宗眼尾泛红,鼻尖也发红,好像刚刚哭过的样子,桑老爷子顿时来气了:“是不是裴家老三欺负你了?我去找他们家老爷子!” 桑怀柔摆摆手,神色恹恹道:“没有,就是看了个电影。” 裴音忍不住道:“怀柔,你们看的什么电影啊?”快告诉我是爱情电影! 桑怀柔答:“恐怖电影。” 众人:“……” 恐怖片能看哭!绝壁有猫腻! 桑家人认准了裴简欺负人,而桑怀柔情绪浮动过大,加上对裴简的态度没理清头绪,只想回屋洗个澡休息。 等人真的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桑怀柔才意识到,今天她跟裴简之间的进展有多离奇。 更离奇的是,她竟然并不反感这种接触。 她不由想到十七一脉现如今的掌权人桑罗瑞,他对裴简的态度,一定知道些什么。 桑怀柔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行动力很强,立刻就跟老爷子要到了桑罗瑞的联系方式。 一通电话打过去,桑怀柔还没开腔,桑罗瑞先诚惶诚恐:“老祖宗,这么晚了您还没歇息?是有什么事吩咐吗?” 桑怀柔无语:“现在才十点,年轻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呢。” 桑罗瑞拍马屁:“是,老祖宗您的身子骨健朗,我是拍马也赶不上的。” 桑怀柔:“……” 你这用词,一时分不清楚是夸奖还是嘲讽。 桑怀柔不跟他绕弯子,开门见山问桑罗瑞是不是认识裴源明,为什么对他那么一副态度。 桑罗瑞似乎有些诧异,试探问道:“老祖宗,您是不是不知道,裴首辅其实是先皇安排给祖上那位太子爷的人?” 桑怀柔听懵了。 缓了好半天,她才问:“你是说,裴源明是小十七的人。” “正是。” 桑怀柔理了理头绪,反驳道:“可他当年明明是靠着非太子党的那群人扶持,才坐上首辅的位置的。” 桑罗瑞连忙解释:“您误会了,那是先帝与裴首辅布的局,若非有一股新势力从中作梗,暗杀了您跟裴首辅,恐怕,当年老三老六他们很快就要遭殃了。” 桑怀柔觉得这个发展太奇妙了。 她以为的敌人,原来从来就不是敌人。 还不知道裴简暗中默默护了他们姐弟多久,她竟然…… 还剃了人家外甥的头发! 太过分了。 桑怀柔想想就觉得自己以前是在犯蠢。 她又有些埋怨裴源明什么都没告诉自己。可是转念一想,朝堂上下都知道她跟裴源明是死敌,若是告诉她,恐怕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化就会被有心人看出来。 她叹了口气:“你能确定此事真伪吗?” 桑罗瑞急切答道:“绝无半句虚言,这事不仅仅是梦中,十七一脉代代都记着这份恩情。当年,要不是裴家相助,旧太子也不能在新皇上位前死遁逃出宫去。” 原来,小十七真的没有死于这场宫廷斗争。 裴源明即便死了,也安排好了他的退路。 桑怀柔不禁有些感慨,桑罗瑞又断断续续说了些什么,她一概都没进到脑子里,浑浑噩噩挂了电话,躺在床上,试图理清自己的情绪。 她突然发觉,卸除了这种敌对关系之后,她竟然,并不讨厌裴源明。 甚至还有些隐隐的欣赏他。 桑怀柔还说不好自己现在对裴简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意,但是她很清楚,此时此刻,她忍不住的想要见到他。 生怕是夜晚放大了自己的情绪,桑怀柔强行逼着自己入睡。 一切都等天亮之后再说。 …… 第二天一早,天阴沉沉的。 户外刮起了狂风,没一会儿就下起了暴雨,大门外一株小树苗拦腰吹断,横在地上躺尸。 裴音说这是台风马上要过境,极端天气最好不要出门。 桑怀柔虽然等的心焦,还是答应了。 一觉睡醒,她想见到裴简的心情并没有淡下去,反而越发强烈。 桑羽却在接近傍晚的时候给她打了个电话,说裴简回去以后胸口的伤又复发了,也不让告诉她,桑羽这还是趁着人睡着偷偷汇报的。 桑怀柔一瞬间有些火大。 这人明明没恢复,还要逞强看什么电影。 她穿戴整齐下楼,为了应对台风,专程戴了帽子口罩防风衣,给裴简发了个消息,就往他那边赶。 裴简脑袋昏昏沉沉,喝过药刚睡了一觉,比上午好了许多,看到消息,脸沉了下来。 他直接打电话过去,电话未接通。索性换了衣服直接开车去找。 屋门外,雷暴已经过去,只剩下倾盆大雨如注,瞬间就翻涌成小河一般。 裴简开着车,运气不错,很快就在大门入口附近发现了桑怀柔的身影。 她似乎刚下车,撑着伞,但是在大暴雨面前显得没有太大作用。 裴简连忙撑伞下车,桑怀柔看到裴简,眼一瞪,跑过来就催着人上车。 雨声太大,裴简听不清楚桑怀柔具体说的什么,可是少女脸上关切和担心的情绪暴露无遗。 裴简心神微动,将伞撑在两人头顶之间,站在原地没有挪动脚,而是选择与桑怀柔对视。 一眼瞬间。 他们有这一瞬间的心意相通。 于是,裴简倾身而出,单手扣上桑怀柔的后脑,将人圈在自己怀中,侧着头凑近,随之覆上对方的唇。 柔软相触碰的瞬间,一股酥麻的电流感传遍全身。 桑怀柔心跳如鼓擂,在大雨的掩盖之下,却莫名多了一股心安。 他们忍不住闭目,唇从轻碰,到碾磨,再到互相试探的窜入,难舍难分的纠缠。 一伞之下,将万物隔绝,只余低沉的呼吸声。 第029章 滂沱大雨被隔绝在屋外。 桑怀柔站在窗边,看着绿化带里的树枝在狂风中乱舞,有只小肥啾躲在繁茂的叶丛之间上蹿下跳,翅膀已经被完全打湿,看样子飞不起来了。 裴简展开一条熨烫得平整的毛巾,轻柔地盖在她头上,从身后半揽着她摩挲擦干。嘴上仿若不经意的问道:“这么大的雨,就因为小家伙两句话,急着过来?” 桑怀柔侧目,余光透过裴简的手臂,落在他敞开两个衬衫扣子露出的皮肤上。 他也刚洗完澡,没擦干,水珠顺着肩颈一路流进衣衫内。 桑怀柔轻轻眨了眨眼,收回视线,重新落在窗外:“正巧有事想找你问,就来了。” 那只小肥啾已经落了地,像个走地鸡一样慌乱的躲避着地上随时汇聚而成的小溪。 裴简在她身后有些无奈的轻笑,顺着话问:“怎么了,这么重要的事吗?” 事实上,他对桑怀柔前后态度变化也有些惊讶。 他甚至做好了明天台风一过境,就天天去桑家老宅赖着哄人开心的打算,却不知道桑怀柔那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会产生这么大转变。 桑怀柔回过身子,微微仰头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神色肃然。 自然是重要的。 于王朝,于社稷,于桑氏一族来说,裴源明都阖该是功臣,而不是被自己当做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人。 她眼睫扇动,开口问:“你是父皇的人。” 并非是疑问句,而是笃定的陈述。 裴简擦着头发的手顿了一瞬,重新回复到先前的节奏里,语调里有些意外:“公主从何处得知?” “小十七一脉的现任当家人。”桑怀柔垂着眸,慢慢回忆,“那天见他对你的态度我就觉得蹊跷,你明面上并非太子党,虽说王权更迭,已经并非宰辅所能左右的事情,但他太过恭敬,甚至隐隐流露出些许感恩之情。” 裴简把毛巾收进臂弯,拉着桑怀柔的手,把人侧身转过去,打开吹风机吹头发。 噪音尚在可以听清身后人说话的范围内,桑怀柔便乖乖站着没动。 裴简指尖绕着她的发丝,平静道:“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登科前日,先帝曾出宫与我在庆丰楼把酒闲谈,问起过拔除三皇子六皇子势力之事的看法。” 桑怀柔心神微动:“你怎么说的。” “所谓势力,自然是用起来的才叫做势。若非要说先帝留我做了一步暗棋,也是巩固社稷,安定黎明的意思。” 裴简带着桑怀柔扭动身子,换了一边:“所以,过去之事,大可不必介怀。” 桑怀柔扬着眸子看他一眼,叹口气:“什么话都叫你说尽了。若你真的只是在乎社稷黎明,就不会想到给小十七铺一条假死之路了。” 毕竟,只有旧太子死了,新帝才会心安理得,才能分出心神去照管天下百姓。 裴简笑笑,问的却是她的心情:“看来太子当年确实成功逃出宫了,这样一来,会不会觉得好受一些?” 桑怀柔心绪涌动,柔和了嗓音问他:“你呢?” 会稍微好受一些吗。 裴简调了个更为柔和的风,轻声道:“终究是有负先帝所托,只是,重活一次能再见公主,见到桑羽这个小家伙,已经心满意足了。” 桑怀柔也是这么想的,于是谁也没有再出声。 等桑怀柔的头发吹得差不多干透了,吹风机的噪音戛然而止,重新恢复到一室静谧。 桑羽似乎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躲在房间里没出来。 裴简却并不打算放过他,隔着一个楼层,他径直给桑羽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对面的小酷哥显然没料到这出,接通以后陷入沉默。 裴简哼笑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的嘱咐道:“现在到窗边,看楼下右侧绿化带下,对,香樟树和紫薇树之间有一只鸟,淋湿了飞不起来,先带回来,撑好伞。” 电话挂断,楼上很快传来开门声,桑羽下了楼,简单跟桑怀柔打了个招呼,撑开伞架上的黑伞出了门。 桑怀柔挑眉:“原来你看到了。” 裴简在沙发另一边落座,给两人泡好了热咖啡:“看你看的认真,就没打扰。” 桑怀柔抱着咖啡杯,喝了一口,感觉暖到了心里。 玄关很快重新传来响动,桑羽出门时特意带了块纱巾,等回来时,小鸟就躺在上面,叽叽喳喳乱叫。 桑怀柔忍不住探着脖子:“她这是饿了吧?” 桑羽摇了摇头,双手捧着小东西递到裴简面前:“然后呢?” 裴简气笑了,戏谑问道:“煮了怎么样?” 桑羽禁不住看向桑怀柔,原以为能看到这人对裴简怒目而视,谁知正好瞧到她面上浮起轻笑。 这笑的还挺甜蜜。 桑羽莫名又感觉到被塞了一嘴狗粮。 裴简也看着桑怀柔笑了,对桑羽是爱屋及乌,温和许多:“这鸟年纪不大,看嘴巴和羽毛估计刚学会飞,碰上极端天气没办法,去弄点米糊之类的喂给它,等天晴了放走。” 桑羽有事做,主要是可以逃离这里,连忙点头跑开了。 偏厅这一隅重新陷入宁静之中。 桑怀柔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裴简骤然开口:“所以,话题说回来,刚才在外面没拒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也对我……至少不排斥?” 桑怀柔差点没把咖啡喷出来。 她虽是个坦率直接的性子,骨子里却还有一些贵女的小傲娇在身上,轻咳几声,别开头道:“是又如何。” 听着又拽又奶又凶。 裴简闲闲懒在沙发里,闻言笑了笑,别有深意道:“是的话,公主是不是考虑把我收了,总不好亲了就始乱终弃吧?” “始乱终弃”四个字,被他上扬又懒散的语调说出来,带着莫名的羞耻感。 桑怀柔:“……” 她好像才是被亲的那一个吧! 怎么还带恶人先告状的,真想把他嘴缝上。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桑怀柔又陷入纠结之中。 主要吧,她现在对自己的身份定位很尴尬。 从事实真相来说,她是桑家的老祖宗,表面上,却是桑家如今的大小姐。 裴简自己也是双重身份,要是他们俩在一起,别人不说,单是两个老爷子的表情,桑怀柔就觉得自己受不住。 还有小辈们还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这样那样的问题重重。 她习惯了去做一个族群的支撑点,习惯了摆平麻烦,而不是做制造麻烦的人。 裴简从她的表情就能猜到这人在想什么。 他没有催促,也没点破的意思,轻笑着给桑怀柔讲了几件豪门圈子里的趣事,转移她的注意力,好叫她不必为这件事情忧心。 可桑怀柔是那种你越不说,越要想的人。 听笑话的时候开怀大笑,听完了该干嘛干嘛。 裴简叹气,无奈道:“好了,又不是非要你现在答应,我也不会跑掉,你担心什么我明白,只不过,我觉得你要想明白个中关窍还需要点时间,而我愿意等。” 桑怀柔张了张口,没说出什么来。 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确定,到底什么时间能给裴简一个具体的答复。 难不成,她这辈子想不明白,都要一直拖着裴简吗? 裴简似有所觉,无所谓道:“反正某棵歪脖子树,我前后加起来,算是吊死了。” 桑怀柔:“……” 好好一个人可惜长了张嘴呢。 裴简起身,端起她喝完的咖啡杯,走到吧台边清洗:“说起来,还在黑鸦军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凡事过刚易折,太逞强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 桑怀柔想到桑家如今的真实状况,叹了口气。 桑家目前除了老爷子顶着,压根没有可以接班的人,况且,底下各家还各自为营,包藏祸心,得亏现在没有皇位,要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了。 她看着裴简的背影:“若老头儿真的有合适的接班人,其余人心拧成一股绳,我也就不操心了。” 裴简关了水龙头,沥干杯子里的水:“所以我们来了啊。” “记得吗?适当的放手,百利而无一害。”裴简重新沏了杯果茶端给桑怀柔,“况且,接班人我这不是在给你培养吗。” 桑怀柔诧异,接过杯子低声道:“你说桑羽?” 裴简点头:“他有天赋,不然也不会作为一个私生子被针对。” 桑怀柔还是觉得离谱,但因为说这话的是裴简,是那个曾经把无数不可能变为可能的裴源明,她潜意识还是选择了相信他的话。 但是,即便如此,如今的桑家依然有很多问题。 裴简笑了:“你看现在的小辈们怎么样?” 桑怀柔垂着眸:“音音和祁末不用说,肯定都是好孩子,又有点小聪明,只是没用在正道。老二家的桑萌萌是个社恐,看起来也不错。” “所以啊,未来是属于年轻人的。桑家的未来不会差,你愁什么。”裴简说着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头,“再说,不是还有我吗?” 一句话,让桑怀柔原本平稳的心跳顿时如烟花炸开,她心中暗骂裴简这个妖孽,到底是从哪里学的这些撩人手段。 裴简抽身回去,坐在离桑怀柔一个身位的地方,单手撑着脑袋,侧目好整以暇看她。 桑怀柔捂了捂发烫的脸颊,凶巴巴道:“看什么!” 裴简勾了唇,弯着眼眉:“音音和桑祁末也结婚一段日子了吧。不如叫上两家人,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桑怀柔想象一下两个老爷子同台PK,暗中比祖宗的修罗气氛,人都麻了。 第030章 桑怀柔不说话,裴简自然明白了。 这是不情愿。 一般来说,对付这种抵抗情绪,裴简有一万种方法让员工心甘情愿缴械投降,可偏偏是桑怀柔,他没辙。 裴简眨了眨眼,开玩笑道:“怎么,公主这是怕两个老爷子攀比起来,败下阵来?” 败? 桑怀柔最听不得败这个字,尤其是跟裴简。 她微微扬起下巴,习惯性眯着眼看他:“你别想用激将法,裴简,这都是上辈……以前你玩剩下的。” 裴简垂着眸,抽空跟陆然回了个消息,锁上手机笑道:“不错,学聪明了,越来越不好骗了。” 桑怀柔莫名有一种被宠着顺毛的错觉,不太乐意地蹙了蹙眉,把裴简之前递给她的果饮一饮而尽,杯子置于桌上,一鼓作气给出回复。 “不就是吃个饭,时间地点你来定,我有什么好怕的。” 裴简低低笑,心道原来所谓的长进只能维持三秒钟。 桑羽没一会儿便带着那半大的鸟出来,桑怀柔闲来无事,起身迎上去逗了逗,没有回头就问裴简:“这小东西有地方安置吗?” 裴简瞧着桑羽吩咐道:“去拿昨天老宅送来的东西。” 桑羽一听,嘴角抽搐了一下,没说话,把鸟交给桑怀柔就去取那东西了。 桑怀柔摸摸小鸟的脑袋,让小家伙颤抖叽叽喳喳的状态安定下来,瞧一眼裴简问:“什么东西搞得神神秘秘的?” 裴简单手撑着下巴:“好东西。” 桑怀柔撇嘴:“桑羽露出那个表情,我能信你才有鬼。” 裴简笑出声,视线落到桑怀柔身后,桑羽已经双手捧着那东西从扶梯上慢悠悠走下来,表情恭谨又慎重。 裴简扬了扬下巴,冲桑怀柔道:“哝,东西来了,你不信自己看。” 桑怀柔回眸,顿时一脸生无可恋。 东西确实是个好东西啊,大几百年历史的三足鎏金熏香炉,里面已经铺好棉絮纱布之类软和的垫物,小肥啾放在里面,倒是刚好宽敞又舒适。 桑怀柔觉得这人真离谱。 这东西虽然做工不错,却跟鸟窝之类毫无瓜葛,只当是裴简随手收来的小玩意儿,借用一下放只鸟,等鸟儿飞走了,日后熏香炉空出来,也没什么不好的。 桑怀柔二话不说就把鸟丢进去,还夸了句“这花纹造型不错”。 裴简答:“喜欢就带回去。” “我对鎏金没兴趣。” “我记得你喜欢青瓷,以后让薛秘书留意。” “用不着。” 桑羽默默站在一旁,听着两个人淡然的言语来往,无言以对。 他好像隐隐察觉到点什么,但也只是个荒诞的猜测,并不敢宣之于口。 小肥啾放进熏香炉中,左右瞧瞧看看,竟然神奇的不再乱叫唤了,肥肥的小身子往最柔软的棉絮上一团,闭着眼睛开始打盹。 桑怀柔手指戳了戳它脑袋,笑话道:“看来这鸟警惕心也没那么高,只要有口吃的有地方睡觉,才不管什么羊入虎口。” 裴简抬眸倪了一眼,再看桑怀柔,随后点头:“人和鸟一样。” 桑怀柔:? 她神色中带着一点迷茫,以及更多的愠怒看向裴简:“你说什么?” 裴简适时垂下眸,一副专心处理手中事务,并未发言的样子。 他在给两家老爷子沟通时间吃饭。 说是沟通,倒更像是知会一声。 桑怀柔见状,也不多诘难。 她将捧在手中的鎏金熏香炉重新丢进桑羽怀中。 桑羽一张带着天然寒气的小脸顿时又多出一点慎重感,抱着熏香炉,眼神飘向裴简:“把它放在哪里?” 裴简正好跟老头子们沟通好时间,闻言戏谑的瞧一眼桑羽:“看你对它也挺上心,不如带回房间照料方便?” 桑羽抿了抿唇,自然听出来裴简是在逗他,却顺着他的话点头:“可以。” 说完,生怕这俩人反悔一样,扭头就拐出偏厅上楼去。 桑怀柔禁不住侧目看去,他的神情让她恍惚之间想起小十七。 小十七以前偶然得了一只流浪的小奶猫,也是这样抿着唇,一脸对生命的珍视和肃穆,带着惶恐和遮掩不住的惊喜。 只不过,那时的奶猫行将就木。 桑怀柔收回视线,问裴简:“这鸟确定能活下来吧?” 裴简似有所觉,眼神往楼上瞄一眼,安抚道:“放心,以防万一,已经让薛秘书联系可靠的兽医了。” 桑怀柔奇怪的看他一眼:“薛秘书整天忙到晚,有时候还要被你压迫着应付应付我,可真不容易。” 裴简:“……” 很显然,薛秘书现在劳苦功高,而他只是个压迫人的地主老财。 裴简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契机解释这件事,揉了揉眉心,干巴巴无奈道:“他是不错。” 桑怀柔帮着薅裴简的羊毛:“那就对人家好点。” “……好,加薪。” 莫名其妙富裕的薛秘书:? 爱会不会消失不知道,但是希望桑小姐万岁! 该敲定的事情落下来,裴简一一报给桑怀柔,得了对方颔首,总算是有些欣喜的样子。 一时无人说话,裴简侧坐在吧台凳上,闲闲懒懒看她。 偏厅的窗被留出一道小缝,窗外雨打枝叶,狂风呼啸,透过这缝隙钻进来,成了屋里唯一的声响。 桑怀柔别开眼,脑子一热,上前把窗户关了个严实。 这回风声雨声尽数被关在窗外,安静下来的同时,气氛也越发暧昧起来。 桑怀柔后背抵着窗,抿了唇,似乎又想把窗户再次打开。 裴简勾着唇,语气里有笑意:“这窗好玩吗?” “……还行。”桑怀柔错开眼神不去看他。 “那我呢?” “……?” 许是桑怀柔一双眼写满疑惑和羞耻,裴简心痒,越发想要靠近和逗弄。 她鲜少有这样一双眼写满情绪,露出女儿娇态的时候。 裴简正想说话,桑怀柔的手机铃声响,她低头看一眼,按下接听键,神色恢复如常。 电话是桑老爷子命令桑祁末打来的。 知道人跑来裴简这里,老爷子心里“咯噔”。 桑祁末人夹在中间,当个传话筒,时不时还要夹带私货骂上两句裴家小叔。 桑怀柔眸中带笑,抬眼打量一眼裴简:“你说得对,都怪这老狐狸。” 裴简挑眉,默默给桑祁末记下一笔。 又嘱咐几句,老爷子实在放心不下,确定台风绕行,这会儿雨又不大,执意要让老刘火速把人接回去。 桑怀柔挂了电话,裴简委屈道:“老头子这是不信任我啊?” “正常,毕竟你看着就让人心生防备。” “什么样的容易获取信任?” “……桑祁末那样的吧。” 裴简真诚发问之后,竟然仔细研究起来桑祁末这样的属性如何模仿。 知道老刘要来接人,裴简没闲着,进了中厨熬姜汤,盯着桑怀柔喝下一杯姜汤,并且打了个饱嗝之后,才满意了。 桑怀柔无语:“至于吗,逼着我喝了三大杯了。” “防患于未然。”裴简答。 所幸,直到老刘来之前,裴简都没有再问她一些尴尬的问题。 桑怀柔这一趟完全是跟着心直接行动,事后回味过来,觉得还不如大脑宕机。 她心事重重的回了桑家,一会儿懊恼的抓抓头发,一会儿又露出奇异的笑容,随后很快拍打自己的脸颊。 裴音看了了然,桑祁末看了发疯。 老宅里气氛热闹,七嘴八舌乱糟糟的,老爷子嫌烦,一挥手把人都赶跑,对着桑怀柔半天憋不出个屁来,又被桑怀柔赶去睡觉。 大约三日后,地上的积水总算是晒干了。 秋日的阳光不灼热,裹在身上温度正好。桑怀柔躺在花厅的摇椅上惬意的闭着眼。 她迷迷糊糊间,管家进来,说有一位薛秘书来了。 桑怀柔揉着眼睛,从摇椅上爬起来,请人进来,心道肯定是裴简又为难薛秘书了。 没大一会儿,薛秘书被人引着进来,一身西装,见了桑怀柔脸上的笑十分真挚又喜悦。 桑怀柔主动问:“薛秘书,裴简叫你来的?” 薛秘书点头,跟桑怀柔问声好,递上手里的小巧礼袋道:“老板看到这个,觉得很适合桑小姐,派我送来。” 桑怀柔好奇凑过去:“我能打开吗?” 薛秘书笑眯眯:“送给您的,自然是希望您能打开瞧瞧,给两句评价老板会更高兴。” 桑怀柔拆了礼袋,打开小巧的礼盒,里面赫然是一枚日出红红宝石戒指。 她眼中划过犹豫,看向薛秘书:“怎么无缘无故送这个?” 薛秘书道:“这是近些年缅甸抹谷出的最大的一颗日出红宝石,老板正巧被邀请去了拍卖会现场,觉得适合桑小姐……” 桑怀柔垂眸看着戒指,东西确实很漂亮,在大雍附属国进贡的照殿红中,没见过这般纯粹的颜色。 可她依然淡然阖上礼盒,想要退回给薛秘书。 薛秘书连忙背出老板指示的说辞:“桑小姐,我只是个听老板吩咐做事的,您要是不收,我今天没法回去。” 桑怀柔叹气,决定这东西自己跟裴简谈。 她把玩着手里的首饰盒,突然抬头问薛秘书:“你一个月拿多少钱?” 薛秘书怔了怔,道:“不算别的,十万。”当然要是加上奖金之类,就更多了。 桑怀柔皱皱眉,试探道:“你最近也为我费了不少心,这个月我多发你一份。当然了,桑氏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以后你要是愿意过来,我很欢迎。” 她说着,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我从微信转给你,不要拒绝,这是你应得的。” 桑怀柔说完,就给备注为“薛秘书”的微信转去十万。 薛秘书:“……” 虽然但是,那钱这辈子好像到不了我手上了。 第031章 薛秘书欲言又止。 瞧着好像便秘了一样。 桑怀柔扬起眉就看到他这张脸,有些诧异道:“你怎么了,有钱拿怎么还这样的表情,快收了吧,日后有别的事拜托你,别客气。” 薛秘书磨磨唧唧,额角不由生出冷汗,进而憋得满脸通红,像个偷窃被抓包的小贼。 桑怀柔眉梢几不可见的挑了挑,垂眸眨眼的片刻,正巧扫到手机里刚发出来的消息。 [薛秘书]:? [薛秘书]:瑟瑟发抖.JPG 鸦羽一般的睫毛上下轻微扇动,桑怀柔看着手机,甚至没抬眼去看薛秘书,语气闲闲又若无其事道:“薛秘书这是没带手机?” 薛秘书正愁找不到理由给老板打个掩护呢,桑怀柔主动递出一根橄榄枝给他,自然是飞扑着上去抱紧了。 他满含抱歉的笑意,举止谦恭,丝毫不敢马虎:“是,出来的太急,这一不小心把手机遗落在公司了。” “哦——”桑怀柔刻意拉长了调子。 薛秘书如临大敌,崩着身子忍不住抬手擦了擦汗。 雨后的天已经卸了那层热气,至少桑怀柔躺在摇椅上就觉得很惬意,但看薛秘书紧张成这幅样子,她也不打算再为难,露出笑容叮嘱道:“那回去记得领了钱。” 薛秘书连忙点头应是。 桑怀柔一手把玩着那只戒指盒子,神情又恢复为一贯的平和,随口问薛秘书:“你老板有没有要你带别的话?” 薛秘书连忙点头:“有的,老板请您明晚夜宴赏脸,戴着这戒指出席。” 桑怀柔面上似笑非笑,垂着眸,目光百无聊赖落在指间的手机屏幕上。她敷衍地跟薛秘书应了一声好,右手食指手写,发了“呵呵”二字过去。 裴简这边刚结束跟合作方的应酬。 他坐进车里,松了松领口的扣子,仰头靠在后座靠背闭目养神,很快收到星标提示音。 看着屏幕上大大的“呵呵”二字,裴简难免扬眉。 他是个聪明人,桑怀柔突然转账,又骤然态度恶劣至此,这事恐怕是薛秘书那边出了点岔子。 他揉了揉眉心,组织措辞,乌拉乌拉解释一大通语音过去。结果消息传送半天,发送失败了。 桑怀柔利落把他拉黑了。 裴简又气又笑,发出一阵无奈又自认理亏的哼笑。 得,小祖宗的火气,谁惹得谁得灭。 裴简给桑怀柔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然而对方显然还在被戏耍的气头上,没卖他这个面子。无奈只好打给薛秘书。 薛秘书接了电话,声音里透着茫然无措:“老板……” 一听这委委屈屈不敢说完话的小媳妇语气,裴简惯性头大抿唇:“发生什么了?桑小姐在你旁边?” 薛秘书委屈道:“桑小姐……我刚骗了她没带手机,结果老板您电话……手机一响,她把我赶出来了。” 薛秘书端端正正,本本分分一个眼镜男秘,哪干过这种当堂被抓的事,立在桑家门口风中凌乱。 裴简捂脸:“……行了,回来吧。” “那桑小姐……” “我去哄,用不着你操心。” 薛秘书总算是放下心来,得了老板的命令,马不停蹄赶回公司去。 裴简呢,知道桑怀柔一贯跟他较着劲,这回被摆了这么大一道,恐怕得生着气呢,暂时根本不想见他。 索性明日就是两家一起晚宴的日子,到时候再借机认错哄哄。 今日嘛,就让裴音代他赔罪吧。 裴简揉了揉眉心,只能这般安排。 …… 裴音是个聪慧又敏锐的小狐狸。 收到小叔别有深意的消息,她就开始给桑怀柔安排着享受美食和娱乐。 天气凉快,桑家人聚在一处吃火锅。 裴音和桑祁末嚷嚷了大半个夏天的火锅,总算是找对了日子开吃。 裴音暗戳戳憋着劲儿,想让桑怀柔见识现代火锅的厉害。 因此,这回即便是在自己家里准备的火锅,他们的汤底锅料也是川渝出了名的师傅亲手调制而成,就连南路花椒和西路花椒的选用,也是掌勺的师傅比对过后,亲自挑选从川地空运而来的新椒。 锅里冒着泡,空气里满是麻与辣的因子在四处飞窜。 裴音蓄势待发,在肉煮熟的第一时间,用漏勺给桑怀柔舀了满满一大勺,放进她碗中。 桑祁末被抢了个先机,也不懊恼,亲自调了一碗独家蘸料推到桑怀柔面前:“快蘸着这个尝尝,特别好吃!不好吃我跟她姓!” 这说的是裴音。 裴音特别不屑撇了撇嘴:“裴家可不缺你这样的子孙。” 得亏是桑老爷子没在,桑怀柔为免两个小的打起来,连忙在中间做和事老:“跟我姓跟我姓。” 反正,本来也是跟她姓的,没毛病。 桑怀柔被两人催着,沾了蘸料一口吞掉刚涮好的肉,顿时眼前一亮。 宫里以前不缺锅子,但是像这样的口味他还是头一次接触。 桑怀柔喜辣,因而对这种口味十分喜爱。香料的麻辣与蘸料结合,让她胃口大开。 裴音看着面前人眼睛忽的一亮,就知道成了。她单手撑着脸,一对小梨涡衬得人越发甜美娇软:“怀柔,你尝尝这个虾滑也很不错呢。” 一场火锅宴,桑怀柔被小两口安利着吃了不少,后半场气消得差不多,人也逐渐饱了,才擦了擦嘴问:“你们那战队怎么样了?” 桑祁末笑得骄傲极了:“你不看看你哥哥是谁,当然是拿下所有人,顺利得到认可可以做打野了啊!” 裴音怎么瞧他都不顺眼,呛到:“吃我小叔软饭,你可以再骄傲一点。” “诶,能吃到也是我的本事。气不气?” 两个人正互掐,门外传来一声掷地有声的拐杖撞击地面的声响。 桑怀柔扬了扬眉,回过头,就看到桑老爷子满脸怒气,棍子指着桑祁末,看样子要进来打人一顿。 桑祁末挨揍挨出了经验,反应比桑怀柔她们快一步,站起身往后一边退一边跟老爷子卖萌:“哟,您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是咱们底下的人都培养起来省心了吧?” 桑詹行最近拄着拐杖走得多了,逐渐在速度上跟常人无异。 他从屋外进来,甚至可以举着拐去揍这个傻孙子:“省心?我看有你这个不省心的玩意还省得哪门子心!” 桑祁末吱哩哇啦乱叫躲避着,两人鸡飞狗跳,嘴上你来我往,总算是让桑怀柔听明白了老爷子的火气从何而来。 说白了,就是价值观冲突。 他觉得桑家传人,唯一的嫡孙不应该去不务正业的打个什么游戏。 可真要让桑詹行说说桑祁末适合做什么,他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主要吧,这孩子除了打游戏没什么优点。 桑怀柔轻咳一声,老爷子顿时收住了拐杖,讪讪往她身边一坐,半是试探半是表态道:“怀柔一贯聪颖稳健,能拿主意,此事你怎么看?” 看着老爷子窝着火气,还要拍老祖宗马屁,裴音忍不住垂下眸子憋笑。 桑怀柔不明所以扫了裴音一眼,道:“我看过他们这些年轻人搞这个电子竞技,别的暂且不提,裴音说这东西可以为国争光?” 裴音连忙附和点点头:“世界大赛确实有很深的奖金池,而且,最迟下下届奥运会就会把电子竞技加入比赛项目了。” 桑怀柔笑了笑:“既然如此,双赢的事情,何不让他们去尝试呢?” 桑詹行仍有顾虑:“可是如今的桑氏……” “桑家从帝制一路走来,能有如今的成就,不是咱们有多能耐,而是愿意跟着这个世界去进步。”桑怀柔神情中带着些怅然,随后很快释怀一笑,“若是固步自封,用不着任何人为干预,总有一天会被丢进历史的角落,然后被遗忘。” 她看着老爷子松动的神色,又补充道:“况且,让桑羽过继来本家,也不是平白安排的。” 老爷子似有所觉,上次想把人留在本家带在身边教导,就发现这小子已经跟着裴家老三了。 “莫不是……” 桑怀柔轻笑点点头:“裴简的本事,您总该放心的。至于能学到几分,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桑老爷子这回彻底放下心来。 但是他深知桑祁末的尿性,这人是抗压性的性格,若是完全放任不管,恐怕打个游戏也能三心二意应付着来,于是对着唯一的孙子春胡子瞪眼道:“你先拿个世界冠军回来,拿不到趁早滚回家。” 这边是答应了。 桑祁末摸不清楚个中关窍,只当是桑怀柔撒娇让爷爷回心转意,冲着她直比大拇指,倒是裴音颇有些感慨。 桑怀柔的话,让她莫名想到小叔刚醒来那阵子。 裴氏集团被他雷厉风行接管,他大刀阔斧改革,跟那些被弄出局的旁支们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不过,区别在于,那群人根本听不进去。 裴音突然很庆幸,身边能有这二位的指引。 她扭头去看桑祁末,琢磨着要不要告诉这傻逼真相,桑祁末似有所觉,也望过来。 两人视线胶着几秒,眼神开始拉丝,桑祁末突然开口:“怎么,是不是发现我的帅了?” 裴音:“……” 算了,就让傻逼开开心心做傻逼吧。 银杏叶落的傍晚,桑家的车从别墅区鱼贯而出。 裴简定的地方是裴氏旗下的一处别庄,旁边就是赛马场和靶场,似乎是特意为桑怀柔选的。 车程从夕阳西下到天将将黑。 桑怀柔正要下车,一仰头,恰巧看到满天繁星初上。 夤夜闪烁i,她不禁沉浸其中,这是她在现代城市一直没见过的广阔夜空。 有人靠近的细微响动,桑怀柔回神,侧目看去。 裴简人已经立在车边,拉开车门,对她伸出绅士手笑道:“拉黑了一整天,气消了吗?” 第032章 月下清风起。 桑怀柔一把拍掉裴简递来的手,递给他一记眼刀子,飒爽利落出了车门,倚在车身上呛他:“你哪位?” 裴简无奈撤回手,眼神却钉在她垂在身侧的指间:“还愿意带着它,就证明我还有救吧?” 桑怀柔垂眸,知道对方说的是昨日刚送来的红宝石戒指,取消来褪在掌心,摊着手递过去。 “这东西送我不合适,你收回去。” 裴简眸色一深,唇角的笑淡了些,只看着她不说话。 半晌,他认命似得伸手覆上桑怀柔掌心,指尖掠过处留下丝丝痒意。桑怀柔回神,红宝石在裴简拇指与食指之间发出灼灼光辉。 裴简动作未停,拿到东西的瞬间,另一只手已经执起桑怀柔摊开的手翻了个面,闲闲调整她指节展开的弧度,顺势将戒指又给套在了无名指上。 桑怀柔顿时像个当着家长面偷偷早恋的高中生,左右张望,生怕被老头儿看到了。 裴简嘲笑她:“原本没什么的,你这一脸有鬼的样子,不注意都不行了。” 桑怀柔终于抽回自己的手,低声咒骂:“怪谁!你要是不搞这些幺蛾子我至于吗?” 被批的人今日本来就是来哄人的,难得没有毒舌下去,一脸温和宠溺笑意:“我的错我的错,都怪我拖累你了。” “要不进去以后,再给你正式赔个罪。” 桑怀柔狐疑的看着这人,有些咬牙切齿道:“有些人表面舌灿莲花,背地里却有两个微信。” 裴简闻言,低低垂着头笑作一团。 桑怀柔伸手戳他:“你笑什么,耍我这么久很得意吗?” “没有没有。”裴简连忙端正态度,一脸真挚道,“那不是情势所逼,怕薛秘书抢在我前面了嘛。” “再者,松之是我的小字,我以为公主总能认出一二。”裴简眼中柔情似水,却总透露着些委屈道。 桑怀柔莫名弱了气势:“你,你的小字我怎么会知道!” 裴简不紧不慢:“黑鸦军里,你师父问过我,喊过几次的。” 桑怀柔:“……”完全想不起来。 裴简一脸伤心欲绝:“早知公主对我不上心,只是我还总怀着希望,怪我。” 很奇妙的,内心那一点燃起的小火苗竟然因为这几句欠扁的话熄灭。 或许,从他眼中察觉一丝落寞,竟真的觉得又爽又愧疚。 桑怀柔看向裴简身后,两个老爷子带着小辈们已经进了山庄内部。 这地方并不偏僻,距离市区也不过一小时车程。背靠山林空气湿润,夜里凉风习习,她怕一言不合下起雨来,索性撇嘴道:“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裴简没想到人这么快就哄好了,轻笑一声追在桑怀柔身后,踩着竹叶满地拾阶而上,顺手把搭在臂弯的外套披在人身上。 桑怀柔侧目瞄他一眼,看其他人远远走在前面,倒没拒绝。 这个度假山庄,其实是裴家给老爷子选的疗养地。 此地设施一应俱全,食物从农作物到活物,也都是绿色无污染的手培,连厨师班子也是老爷子点名提前过来研究菜式的。 桑怀柔跟着前面一行人步伐,穿过怪石嶙峋,小桥流水,从连廊一路进了六扇门洞开的正厅,依次入座,才发现这里用餐的玄机。 从这里望出去山川相连,视野开阔,地势低处依稀还能看到一群人在忙活着什么。 裴老爷子给老太太倒了杯茶,冲着桑詹行笑得得意:“怎么样,以后我们在这里养老,可怜某些人要孤独终老嘞。” 桑詹行对此嗤之以鼻:“哼,我就住在市里生活便利。” “你就酸吧,我还不知道你……” 老太太无言,桌下狠狠掐了裴少文一把。 这顿饭有这么个开头,接下来整个主题都歪了。 原本是借着桑祁末和裴音的婚事,让两家吃个饭拉近关系,结果俩老小孩攀比起来没个完,一直到菜上桌,还没整出个胜负来。 桑祁末跟裴音已经在一边无聊的开了一把游戏。 桑羽本来没加入,但感受到裴简和桑怀柔之间的气场,沉默着掏出手机,接受了桑祁末过分热情的邀请。 当然,他也一视同仁的邀了桑怀柔两人,被裴音及时制止了。 桑怀柔本来就是在发呆出神,裴简在旁边递个什么,她都照收不误。 裴简单手撑着下颌,眼神追着她不放,直到桌上越来越安静,冷不丁出口一句:“你刚喝的水是我喝过的。” 桑怀柔回神,就看到一桌子人全都盯着她,尤其是两个老头惊呆了。 她轻咳两声,不着痕迹抹去杯子上的口红印,递给裴简:“不好意思,没注意。” 老爷子们悬着的心放下来,原来是误会一场,呼。 就说嘛—— 裴简清朗笑道:“没关系,是我递给你的。” 二位刚平复呼吸的。老爷子:“……” 桑怀柔没想到裴简跟她玩这套,怔了一下,一脸恼怒,靠过去压低声音道:“你干什么。” 裴简勾了勾唇:“当然是,扫清障碍追你。” 被当做障碍的俩老头:“……” 裴音捂着脸嘿嘿笑,桑祁末陷入呆滞,而桑羽则暗中观察着两位家主的态度。 最后一道豉汁蒸小排上齐,一桌子热气腾腾,香味扑鼻,却硬是没人敢动。 桑老爷子嘴张了半天,碍于小辈们在场,也不敢问老祖宗复杂的人物关系。 桑怀柔憋着气:“吃饭。” 裴简像是在故意惹恼她,用公筷夹了她最喜欢的口味放在盘中:“尝尝合不合你口味?” 桑怀柔:“……” 成心添堵的,看出来了。 到了这个节骨眼,桑怀柔也不客气了,不就是喜欢伺候人吗?反正你一国首辅还没伺候过人,那就先享受了再说。 于是,场上气氛再度扭转,变成了桑怀柔对裴简单方面的颐指气使。 “我要那个虾,剥完整了。” “盛碗汤,别太烫也别太凉。” “鱼肉刺都不会挑干净吗?” 众人:“……” 更魔幻的是,裴简对这份使唤十分受用,肉眼可见的心情在变好,做起来也完全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 桑老爷子回神,震惊的情绪慢慢压下。 他之前是隐隐有感觉这个裴家老三有点问题的,也猜过是不是跟老祖宗一样不是这里的人,现在看了桑怀柔的态度,确定八九不离十,炫耀和攀比心再度冒头。 呵呵,也有个老祖宗又怎么样?再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要给我们老祖宗低头。 桑老爷子得意地瞧了一眼裴老头,道:“你这个小儿子不错。” 裴少文一口气噎在胸口。 这老头绝对是故意的。 都是商场上的人精,结合桑怀柔在婚宴上的奇怪出场,他不由也怀疑对方出身,冷笑试探:“我看你这孙女儿更不错,周家……” 话没说完,裴老爷子收到一记眼刀。 裴简凉凉开口:“年纪大了,还打算瞎折腾什么。” 裴少文:“……”好的,他全明白了。 追吧追吧,追到了人也是他们家的。 这样他们家就有两位老祖宗啦! 裴少文被自己的聪明劲儿说服,喜笑颜开看向桑老爷子:“恋爱好哇,年轻人多在一起,我支持。” 老头跟老头的脑电波可能是相通的。 桑老头咬牙切齿:“你休想,我们家……我们家招赘婿!” 两个都是他们老桑家的! 老头们陷入无休止的打哑谜互掐,桑祁末忍了大半天,终于忍不了了。 他拖着椅子往桑怀柔和裴简中间一坐,横眉冷对:“你多大人了,对我妹妹有想法?为老不尊。” 桑怀柔:“……”这傻孩子。 裴简挑眉:“我多大呢?” “你都三十了!” “三十就算大了?” “我妹才二十出头呢,大好青春……” 桑祁末没说完,终于被听不下去的裴音捂住嘴,她无奈道:“小孩不懂事,您别见怪。” 裴音这个语气有些奇怪,桑怀柔天性敏锐,很快察觉到其中不对劲,扭头看向裴简:“她是不是……” 裴简懒散勾着唇眨眨眼,证实了她那点猜测。 桑怀柔目光复杂,视线落到桑羽身上,看到这小孩也露出了然的神色。 桑祁末还在使劲掰着裴音的手,试图声讨裴简。 桑怀柔:“……” 所以全场就这一个傻的。 那她还怕个球球。 桑怀柔顿时又恢复成了那个风光无两的嚣张长公主做派。 她冲裴音摆摆手,等桑祁末顺过气刚要张口,抢话道:“你闭嘴。” 桑祁末:“……好的。” 桑怀柔对老头道:“看起来,除了这个傻子其余两人都猜的七七八八,反正不是外人,跟他们摊牌也无妨。” 桑詹行闭了闭眼,对孙子解释了自己的预示梦和桑怀柔的来历,等桑怀柔告诉他玉佩的来历,桑祁末怔在当场。 这还不够,裴音瞧着她小叔的神色,连这位也一起卖了。 空气静默五分钟。 桑祁末回过神,问了个问题:“所以我以后的称呼得变成老祖宗吉祥吗?用不用跪下啊?” 众人:“……”这孩子重点全无啊。 桑怀柔抽了抽嘴角:“用不着,以前怎么喊以后还怎么喊。” 桑祁末忸怩:“那怕是不好吧。爷爷揍我怎么办?” 桑怀柔睨他:“我顶着,他不敢造次。” 桑詹行:着实不敢造次。 一番友好交流之后,桌上的气氛都变了。 桑祁末很有眼色的从两人之间撤走,甚至搬去了更远的另半张桌子。 桑祁末和裴简,跟剩下的人隔着楚河汉界。 她无奈轻笑,好像卸去了一部分枷锁,又不像是完全放下心心防。 裴简倒了杯酒在手中:“所以,现在可以说说我们的事了?” 桑怀柔绷直了背:“现在?不合适吧?” “我觉得挺合适的。” 裴简饮了酒,看桑怀柔一脸紧张的样子,轻笑着伸手拍了拍她脑袋,拉着她的手站起身,向外走了两步。 桑怀柔有意挣脱,却在手被牵起的时候犹豫了。 裴简指向门外:“你看,那是什么。” 夜空中群星闪烁。 随着一声烟花破空声,一道亮光从低洼处一路升空,然后在高空中炸开,成为漫天五彩斑斓。 桑怀柔瞳孔骤然放大,心跳跟着这一道接一道的烟花变得急剧起来,燥如鼓擂。 花火不断升空,在眼前天空涂画成各种色彩。 身后的人声湮灭在花火声中,逐渐变得听不清楚。唯有面前这个人的面孔变得越来越清晰,他深情望来,笑意比夜空更为夺目。 桑怀柔不知为何,脑海里全是台风天跟裴简在雨中的长吻。 裴简微微歪了头:“在想什么?我跟你求婚都出神?” 桑怀柔骤然回神,耳朵红了一丝,嗓音局促:“没,没啊。你刚明明没说话,别想骗我。” 裴简轻笑:“既然没走神,公主以后可多了个男朋友了。” 天空炸响一串盛大的花火,金色的字迹显露,桑怀柔一眼就认出来。 “衡山,岁岁平安”。 衡山是桑怀柔的封号。 裴简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一次,你别总想着能躲过我。” 桑怀柔眸中氤氲,嘴上不落下下乘:“谁躲了?斗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赢了个大的,我当然要享受战利品!” 裴简眸中亮了,勾着唇顺着话意,别有所指:“是,得来不易的胜利果实,也别想轻易抛下。” 桑怀柔回他:“胜利怎么也得品尝够滋味……” “那是多久?” “……宿敌之争,反正很久就对了!” 裴简轻笑一声,眼中只有天地之间这一人。 桑怀柔主动伸手抱了抱他,碍于身后有人,就想撤开,却被裴简伸手重新拉进怀中。 “是啊,宿敌之争,你就一辈子慢慢得意吧。” 下辈子,生生世世,他也都认定了。 全文完